次日清晨,小天早起,他要和师傅做最后的道别。
别院小居,活了二十余年,过了二十余年,一时间离开多少存在些离别愁绪。
他执起扫帚开始清扫小居前散落的树叶。这是他为师傅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师傅很怪,一生只收两名弟子,以至于他离开后剩下自己一人孤寡。
“唉……”小天轻叹放下扫帚,眼前的小居已经干干净净,此刻朝阳也已经初生,他踌躇在师傅居室前始终不愿敲下那离别的门。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时自古以来都难以完全,何须伤感如今的离别呢?
“师傅。”他轻唤。
无人应。
“咵咵咵。”他轻敲。
无人应。
师傅今早赖床了?他轻推门——“吱呀。”门被推开了。
难道师傅早就起来了?
居室内,依旧严谨整洁,被褥已被叠好,墙上的字画也还在,而主人无忧子却不见踪影。
桌上有封信,白色的信,一眼便能发现,信上还压着一锭银子。
笔迹已干,许是昨晚就已写好。
“小天,无涯与你伴我二十余年,如今离别,甚恐孤寡,所以离去。英雄,记住你是英雄,无忧子门下皆为英雄。长路漫漫,世道无常,英雄无悔,英雄无泪,望你记住为师昔日教导,望勿念,勿念!”
小天惆怅了许久,最后将信烧为了灰烬,他望了一眼屋内的格局,最后他长叹一口气,或许师傅还会归来,字画就让他挂在墙上,被褥就让他这样放着罢……
他或许还会归来,或许在他归来之时,还能在师傅膝下烦听唠叨。
他拿走银子,锁好门,再回首一眼小居转而一笑迎着朝阳跃下山崖。
碧幽谷山路险,秋季杂草枯黄,它们拦住了下山的路,纵然小天的轻功很好,但也不得不被这一片苍黄所迷惑。
正午,他坐在一块颇高的大石上悲叹,路在脚下,可又该往哪儿走?
“咕噜噜……”
他的肚子发叫,师傅早饭也不给他留一顿,四下荒山野岭又没有村落……别说村落,连能吃的野菜都没有,他又怎么填饱肚子?
正当他幽怨之时,突然“唆!”的一声,一条草蛇从他眼前飞速流过。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会心一笑,貌似找到了果脯的东西。
他站起身,一个跨步,手中的剑也同时出鞘。
剑光一闪,剑气斩断方圆十丈的枯草!
“唆!”草蛇失去了掩护,开始四下乱窜。
“看你往哪儿跑!”他收起剑拔腿就追,果真不下十步他便一手擒住了蛇头。
他洋洋得意,正欲扒皮吃肉之时,突然一阵剧烈的山风袭来——山风太大,草地太滑,他一个不小心,往后踉跄两步倒了下去。
草蛇猛然挣脱了他的束缚钻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到手的鸭子竟就这样飞了?小天不甘咬牙一个飞扑钻入草丛之中——
“不好!”他惊叫一声。
枯草太密,甚至漫过了陡坡,他这一扑整个人都落空,最后他重心不稳随着陡坡滚了下去……
也不知滚了十八二十圈,终于他稳住了身子。浑身的酸痛,再加以胃中的翻滚,让他足足缓了半个时辰才睁眼挣扎地站了起来。
“呼……”一缕微风袭过,一阵兰花香扑面而来……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脚下乃至整个山头的建兰花开。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一阵欣喜,师傅说过,下山之路必过兰花滩,翻过兰花滩就离村子不远了……
兰花香抹去了他的疼痛更与他带来希望,他已迫不及待,闻着花香,寻着水声,乘风而奔。
有村子,他又有银子,那就不会饿肚子。
……
可谁说这里只有兰花?
午心月今日身着男儿装,她眉宇间本来就有些英气,所以人们看她第一眼绝对会认为是个秀气的男子。
“小玉说得果然没有错。”她漫步在花海之中,口口都是沁人心脾的兰花香。
“唉,只可惜美好却只能留在空谷之中,真是可惜了。”她幽怨一叹拾起一朵兰花,爱不释手。
在她身旁有一条小溪,这就是兰花滩。
兰花滩,高山流水而下。在高处有兰花侵染,而中段起风,吹落花瓣,然后顺流而下,在下滩聚集——这不是个天然的兰花澡堂又是什么?
“兰花泡澡,才配得上我的女子香。”她痴痴一笑半跪在小溪旁。
小溪清澈,此刻就如一面镜子,她被活生生地印在了水中。
她扶着自己的脸,看得有些痴迷,果然换一面镜子就如同换了一张脸,但不管怎样,她就算女扮男装,也是绝代风华的。
这时,溪中有鱼,鱼轻吐水泡并露出头,她觉得这鱼甚是可爱,于是悠然一笑,颠倒众生。
众生既然是众生,当然也包括鱼。
小鱼被她的绝世美颜所颠倒,它瞪大了眼睛不过片刻沉落溪底消失不见。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呵呵。”她笑着站起身,她已经决定了宽衣解带下溪畅游一番,与此同时,她又回首探望了四周一眼,这里除了兰花与风之外肯定再无其他东西了……
小天不是东西,他是个人。
她终于放心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可就在这时,一声惊呼自她身后传来——
“小兄弟,你快些让开,我停不住脚!”
小天的声音,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
她才不会让开,她要系好自己的腰带。
所以她没有让开,所以停不住脚的小天一举将她撞入了小溪之中。
……
午心月冰冷着容颜,她发丝萦绕,有些狼狈,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一次。而致使她如今模样的人就在她身边。
小天仰趟在她身旁,他是被淹昏过去的。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水性太差!
“锵!”午心月咬唇抽出腰间的短刀,她要杀了小天。虽然小天是无心之举,但在她看来杀人却不需要理由,反正她杀的人已不计其数。
她的刀横在小天的脖颈上但却未割破小天的喉咙,她迟疑了,因为她心想:“兰花香已漫身,杀了他必定有血腥味,那么自己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所以她缓缓收起了刀。
真是如此么?小天俊朗,白而无害。午心月倘若想让他死,早就让他淹死在溪水中。
她已救过他一次,那么要杀他就很难了。
女子,都是口是心非的,午心月也一样,虽然她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