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本来压了半天的火儿顿时被梅谨这随意的三两句话蹭蹭地挑了起来,良辰一撂筷子就不客气了,“只要一位夫人那之前为什么要休弃?立牌位和衣冠冢,人都死了,做给谁看呢?再说,他又不是没有侍妾,夫人都还没有怀孕,侍妾却有了孩子,还因为这个孩子,休了夫人,说痴情,他配吗?真是玷污了痴情这个词!”
颇为尖利讽刺的话语,听起来却似乎又有些道理,梅谨闻言微微思索片刻,缓缓点头笑道:“良辰姑娘这话说着确实是有些道理,人已死,那些痴情的行为,只有活人才能看到,死人,却是早已晚了,”稍稍停顿,良辰刚给了梅谨一个欣赏的眼神,梅谨就笑着继续道,“只是,怀孕一事,本是天意,将军夫人因为嫉妒就杀害侍妾的孩子,损害苏家的血脉,却是她的不对呢。”
“你怎么知道是她杀的!”梅谨的话音未落,良辰的声音整个都尖利起来,绝色的脸庞都有些扭曲,“你看到了?还是你设计的?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
咄咄逼人的质问,似乎是在愤怒地讨伐某人,梅谨眼神沉了沉,暗暗示意身侧黑脸的蓝书不要说话,待良辰微微平静之后,才抬手施礼道歉道:“不好意思,是在下以讹传讹、妄下论断了,良辰姑娘说的在理。”
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良辰都不想再看梅谨一眼,顿时让梅谨有些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对了,在下观二位的打扮,可是在赶路?”
“不赶路,赶钱。”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对面的木屯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满脸通红却紧张地瞪着良辰。
梅谨颇有些玩味地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好奇:“赶钱?良辰姑娘这是赶着做事挣钱吗?”
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抬起头,良辰笑呵呵地望着眼前她已没有结交欲望的迂腐书生,一字一句道:“不是去做事,是去赶着打劫抢钱!”
木屯最后一口饭终是没有咽下,剧烈地咳嗽着喷了满桌子,乱七八糟地对梅谨二人比划了两下,就慌忙去追刚刚气跑了的良辰了。
桌上一片狼藉,梅谨脸上的微笑慢慢沉了下来,一侧的蓝书也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公子,这良辰明明就是霍羽柔,怎么一副不认识公子的样子?还故意自毁形象,这……”
梅谨的声音淡淡的,完全不复适才的温柔包容,对于蓝书的不可置信,他的反应却比较平静:“她是霍羽柔还是良辰,很重要吗?”
红尘局已经有了更加漂亮年轻的花魁,她走得刚刚好。
“可是,霍姑娘,不是……死了吗?”桌上的鸩酒没了半杯,她又投河,怎么可能活下来呢?可是,刚刚在他们眼前说话的,明明就是活生生的霍羽柔啊!
“此事,是有些怪异。”梅谨的眼神淡淡的没有温度,脑中想起霍羽柔死之前那夜对自己所说之话,再想想适才良辰的表现,顿时有些厌恶地冷笑,女人,都是如此。
蓝书却是没有看到梅谨适才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踌躇着小声道:“那公子,要不要属下派人去调查一下?”
缓缓地浅酌了一口酒,梅谨摇摇头:“不用了,当初我对她许诺过,如果她想走,我不会拦她,她如今既然没死,也便随着她去。”只要,她不伤害他的利益,他便当她,真得死了。
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毕竟刚刚所见的良辰与平日里的霍羽柔相差太远,但想到公子不愿意麻烦,蓝书也便闭了嘴,只是,瞥眼的一瞬间,蓝书又忽然想到一事。
“对了,适才听霍……良辰的意思,苏将军夫人之死,似乎别有隐情,此事是否需要查验一下?”刚刚良辰的态度,好似一副事发之时,她就在跟前的样子,实在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如果时间没错,她与苏将军夫人,是同一日死亡的。
“不过一女子所言,不用放在心上,更何况,不论真相如何,如今同苏将军提起此事,对我们都是不利的。”
梅谨笑着缓缓说道,同时将眼神望向又热闹起来的楼下,梁颜的故事说完,接下来的故事,却似乎更加让人有兴趣,只是,这故事的中心人物,却是没有耐性,早早离去了:“话说那日除了苏将军夫人离世之外,咱君天的太慈,还有一位美人去世,就是那红尘局的花魁柔儿姑娘……”
……
无边的月色如同静静漾开的水波纹,层层叠叠地盛开在寂静的大地上,东边一声震天的锣响之后,伴随着县衙鸡飞狗跳的抓小偷声,两个惊慌的身影,飞快地在月色下跑成两条线,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气喘吁吁地拍着胸口,良辰觉得整个心还在乱跳,一下又一下的。
真是,太吓人了,果然偷窃比抢劫可怕多了,人还没靠近,自己先被自己吓着了,白白费了这番功夫,真是……
“咦?木头呢?”心情平复,良辰这才发现,由于刚刚跑得急,两人又都受了惊吓,竟是不知何时,两人失散了。
头疼地叹了口气,虽说平日里她总是想把这木头一般的家伙丢掉,可是,真要丢了他,她自己可找不到通往苍穹山的路,更不要说让天机给她续命了。
无奈地又叹了口气,良辰歇了歇,打起精神,沿着方圆几里,仔细地搜寻起来,这边儿就这一处林子,估计木头也是跑到了这里,只是,林子太大,一时看不清人到底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害怕被人发现,良辰也不敢大喊,只好眯缝着眼睛,在茫茫夜色里一点点地寻找,几乎眼都要瞅花了,猛一抬头,突然发现离自己不远处微微弓腰的一个男子身形。
木头也在找自己!
惊喜地一跃而起,良辰还没等靠近就忍不住高兴呼道:“木头,我在这里……”
眼前的身影微微一顿,随即缓缓直起腰来,几乎是瞬间,良辰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不是木头,这人比木头高。
夜色如泼墨一般,静静地渲染着这一片大地,眼前的男子身影微微停止,随即缓缓转过身来,露出一副良辰想见又不想见的面容来,伴随着熟悉的温和声音:“好巧,良辰姑娘也在这里。”
有些微妙的氛围,良辰此刻的心情却颇有些复杂,上次一时气急跑了出去,丢掉了这个肉肥的冤大头,害得她一连几天都唉声叹气,一看就是好骗的,她怎么跟他计较呢。
只是,没想到此生可能再不会遇见这样好骗的冤大头了,这一转身遇见了吧,现在又不是结交的时候,于是,扯了扯嘴角,良辰敷衍地干笑道:“是啊,好巧,梅公子也在这儿呢。”
梅谨笑而不语,良辰愈发觉得尴尬,却又不好立刻转身就走,更不要说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于是,干笑片刻,良辰拼命地找话说,也是该她走运,眼神一瞟,就看到了梅谨右手指尖还未清楚的泥土和草屑:“梅公子这是在找什么吗?”
梅谨顿了一下,随即缓缓地望着良辰,浅浅道:“良辰姑娘真是眼尖,在下刚好在找一种可以致人迷幻的贵重药草。”
没有听出梅谨话中的讽刺,良辰只听到了关键字眼,梅谨话音才落,就忍不住接话道:“贵重?很值钱吗?”
梅谨似乎被她的问题噎了一下,半响才点点头道:“应当是很值钱的。”
良辰的眼神亮了起来,尤其是看梅谨的神色。
冤大头啊冤大头,没想到,你还是个聚宝盆啊,福将啊!刚刚还想着她和木头白忙活一场,没想到没想到啊,这转头遇见你,就立刻有钱赚了,你果然是她良辰值得结交之人!
“这药草什么特征?你讲出来,我帮你找,找出来我们对半分。”热情而兴致勃勃地向前一步,良辰整个人都摩拳擦掌,找药草这会儿事儿,这可是她的老本行之一,尤其是毒草,那可是从小被认到大的。
“良辰姑娘还识得药草?”梅谨的声音有些微妙,良辰却丝毫没有察觉,忙不迭地点头道,“识得识得,你快说长什么样。”
挣大钱这种事,怎么慢吞吞的。
梅谨很是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描述道:“根紫花白,叶面尖细没有锯齿,喜阴,多生长在潮湿地带,味苦而……”
“等一下,你说的是不是燃情草啊!”梅谨的话还没说完,良辰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梅谨的心却跳了一下,望着眼前一副绝对如此表情的良辰,微微敛了敛眼色,笑道:“姑娘果然识得。”
“哈哈,我当然识得,”良辰笑得眉眼如月,想当年,他们雾灵山后山镜湖那处,可是中了无边无际的一大片呢,“这真的能换大价钱?”师傅和师兄当年怎么没有告诉她,还是如今行情变了?
微微点头,梅谨确认:“如果良辰姑娘不相信的话,找到之后大可以卖个我,一株十两银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