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盘龙卧虎
伴随着四监区的大铁门被两个武警缓缓拉开,即将被刑满释放的王野忽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关了自己三年的地方。
确切的说是有点儿舍不得这里的人。
“疯三儿,别回头!你从这出去以后要是敢再进来,你看我怎么拾掇你!”
说话的是伍管教,恐怕整个监区里敢这么和王野说话的也就他一个人吧,毕竟人家把事给做到份上了。
这三年里头,伍管教不吭声地帮着他做了多少,王野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以他没回头,只是在两只脚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时,将手中的行礼扔飞了出去,沉声自语地嘟囔了一句:“从此,江湖再也没有疯三儿!”
与此同时,隔着四监区临街的路口处,一辆黑色的奥迪Q7里,司机把头转向坐在后排座一个穿着时尚很有气质的女人,毕恭毕敬的开口询问:“山姐,疯三儿出来了,咱把车开过去吗?”
山姐努了努嘴,撂下举了半天的望远镜长叹了一口气:“先不要,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哪不一样山姐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如果非得要个理由,那就是女人特有的直觉吧。
回到家正好是晚饭的点儿,王野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敲门。
他知道老爷子这个点儿肯定在家,因为他的事老爷子提大校都被连累了,这三年里老爷子从没去看过他一次,从这一点上来说,王野就明白老爷子已经是对他彻底的失望了。
“小野?你啥前回来的?搁这杵着干啥,咋不进去呢!”
王野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姐,咱爸在家呢?”
王燕对她这个亲弟弟的脾气再了解不过,生怕他抹不开面子,赶紧一边掏出钥匙拧开家门,一边拽着王野的胳膊:“你说你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姐好给你炒俩菜,这整的姐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就这么半推半就着王野进了家门,他终于又看见了那个自己再熟悉不过又提不起勇气去面对的人。
与三年前不同的是,老爷子终于脱掉了那身走到哪都非穿着的神圣军装,还有就是那鬓角的白发给老爷子本就刚毅的面孔上添上了不少的沧桑。
“爸。”王野动静很小的叫了老爷子一声。
刷的一下,老爷子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淌了出来,这个在部队里打拼了足足三十年的铁汉举着报纸的手都有些哆嗦起来。
似乎是怕王野看见自己的眼泪,老爷子故意把报纸往上抬了抬挡住自己的脸,一时间没有应声。
那一刻,王野什么都懂了。
他“噗通”跪在地上哭嚎出声:“爸,我回来了!”
好半晌,老爷子才哽咽着撂下报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燕子给我们爷俩开瓶好酒!”
几个清淡的炒菜,外加一盘隔夜的猪耳朵,一家三口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就算天大的委屈和误解,都也在酒精上头的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吃过饭,老爷子喝多了两杯早早地就睡了。
王燕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王野住,刚要离开便被王野抓住了胳膊:“姐,你和我姐夫咋回事儿?”
王燕一听浑身一颤,装作很诧异地说道:“没事儿呀,我俩挺好……”
不等王燕的话说完,王野一把将她拉坐在床边:“姐,你就别跟我瞒着了,这屋我瞅了,你回爸这来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另外你脖子上的伤是咋整的?是不姐夫欺负你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王燕知道什么事也瞒不过他这个当过野战侦察兵的弟弟,便苦笑着说道:“嗨,我和你姐夫刚离了……”
“离了?”王野皱着眉头问道:“咋回事儿?”
“你就别管了小野,你刚出来好好找份工作,不用替姐瞎操心。”王燕嘴角抽搐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姐,我啥脾气你知道。”王野追问道:“到底是咋回事儿!”
王燕实在是拧不过王野,只好如实说了:“还不是梁瘸子那帮人做局把你姐夫给坑了,你姐夫也是他妈不争气的玩意,就是戒不掉赌!姐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跟他离了。”
说话间,王燕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是钢厂的那个梁瘸子么?”王野眼珠一错,记忆里他没进去之前好像听过这么号人,但那时候梁瘸子混得一般,不像是敢做局子坑人的主,所以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王燕想也没想地就回答道:“对,就是他,你姐夫拿不出钱就要剁你姐夫手指头,最后没招把房子抵给梁瘸子了,姐这日子也真没法跟你姐夫过了。”
王野点了点头:“行,姐我知道了,你睡觉吧。”
王燕抹了把眼泪站起身,可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严肃地回头冲王野说道:“这事你可不行搀和,你刚出来好好的,别再惹爸生气!”
王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哎呀,你不用管了,我有数。”
那一刻王燕真后悔把事跟她这个弟弟说了,以王野的脾气他肯定得去找梁瘸子算账,可最终她还是没再说什么,一脸担忧和纠结地离开了房间。
躺在床上的王野看着房间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这三年他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姐姐,隔三差五地往监狱里给他存钱,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王燕就是钢厂的一个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都还不到两千块钱!
所以尽管他不想再和道上这些跑江湖的有一点儿瓜葛,但是无论如何他也得帮王燕出这个头!
次日中午,钢厂对面的三阳酒楼里,梁瘸子和几个玩得不错的兄弟要了个单间,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坐在主位上的梁瘸子提起酒杯,吐掉牙签大嘴一咧:“来,哥几个事儿办得没毛病,过阵日子世界杯开赛,咱再捞它一票!”
几个兄弟一听这话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举杯就干,但其中挨着梁瘸子旁边坐的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没跟着一起喝,反倒是用手敲了两下桌子,试探性地说道:“老大,我不是扫哥几个的兴,有个事儿我得跟给你通通气啊!”
“雷胖子有话你就直说,这都是咱自家兄弟!”梁瘸子一只手搭在雷胖子的肩膀头子,一只手在桌面上比划了一圈。
尽管雷胖子多少还有点儿犹豫,但他最后还是选择说了出来:“梁哥,我可听说王燕的亲弟弟昨天刚放出来了……”
不等雷胖子把话说完,梁瘸子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僵:“谁?疯三儿么?!”
“对,就他。”雷胖子喝了一口酒,心有余悸地说道:“前些日子咱把王燕老公给坑了,你说这疯三儿会不会找上门来?”
梁瘸子沉默了一下,随即晃悠着脑袋说道:“应该不能,三年改造还没把他给拾掇老实么,再者说了,就算他敢来能鸡巴咋地,现在这社会谁有钱谁他妈就是爹,他疯三儿逞勇斗狠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
几个兄弟听了也觉得梁瘸子说的有道理,毕竟现在你手里没俩钱的话哪个小弟愿意跟你卖命啊!
至于疯三儿以前再怎么狠,他终归是穷光蛋一个人,只要他敢单枪匹马来出这个头,以梁瘸子在钢厂这片的能力,那只准是叫他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所以几个兄弟不肯放过这个向梁瘸子表忠心的大好时机,纷纷拍着胸脯吵吵起来。
“哼,这逼不来就算他捡着了!”
“没错,他要是真敢来,我们哥几个就砸吧死他了!”
“梁哥你放心,只准给他收拾卑服的,让他给你跪在地上喊你爷!”
原本心里还有些没底的梁瘸子听到他的兄弟们这么一说,是彻底的把心放了下来,不得不说有那么一恍惚的功夫他属实是有点儿飘了。
梁瘸子撑着桌子站起来,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哥几个,我梁瘸子今天把话撂这,疯三儿敢上我跟前来装犊子,那他妈就给我办了他,出事儿算我的!”
说完话,梁瘸子把酒杯摔到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紧跟着就是“啪啪啪”一连串脆响,玻璃酒杯碎了满地,颇有些早年间歃血为盟的风范!
就在包间里的气氛正推向高潮的时候,突然“咣”的一声炸响从门口处传来。
以梁瘸子为首的众人下意识地偏头看去。
大伙就看见一个人穿着紧身跨栏背心和洗得发白了的牛仔裤,嘴里叼着根生命源,冷笑着杵在包间的门口。
这人一张嘴说话,声音低沉的可怕:“梁瘸子,这两年混起来了是咋的,连疯三儿都敢办喽?卧槽尼玛,你他妈长几个脑袋!”
这话一出口,顿时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敢在钢厂这片张嘴骂梁瘸子,这他妈不是找死呢么!
梁瘸子眯缝着小眼上下打量着说话这人,属实是想不起来在哪见到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人指定不是钢厂这片的,因为在钢厂这一亩三分地还他妈没人敢跟他俩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