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旭元带人往前走,赶上今天事少,又兼着他刚揍了张三,大家的汇报都格外的言简意赅,所以刚走到一半,众人汇报的内容便已经告罄。
可是道德社地盘确实不小,后一半若是不走,那便太没有面子;后一半若是默默地走,那又太流于表面。
陈二爷迫于无奈,到了后一半,只能开始表演领导下乡送温暖的戏码。
路边有人摆了水果摊子,他过去问问价钱,路边被问到的店铺都快被吓死了,净街之虎的凶名在外,谁知道他笑眯眯的过来是想干嘛?
什么?居然问生意好不好做?你要是不收保护费,那就真的好做了。但这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口的还得是千恩万谢陈二爷。
陈旭元一路被众人敷衍着,走到了大功坊,远远便看见围了一圈人。
陈旭元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自己走上前去。
他也算有分寸,知道若是自己带了十几口子人凶神恶煞的扑过去,估计眨眼功夫连根人毛都得跑没了。但即使陈旭元已经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还是有些外围的人发现了他,脸色突变,惶惶离去,陈旭元只能悻悻地装作没看见这些人。
今天不年不节,又不是集市,围这么大一圈,实在是蹊跷。大功坊好歹有一多半是道德社的地盘,陈旭元自然要上心,不单纯是看热闹。
人堆围出来一个两丈见方的圈,中间居然有一颗低矮的桃树。桃树绿叶婆娑,桃子坠枝。
不对啊,这儿什么时候栽了棵桃树了?陈旭元一皱眉头,暗骂,谁他妈敢在这种树,多耽误摆摊做买卖呀,明个就是二月初九,那是集啊!回头树我也得收一份钱。
桃树的旁边站着一个道士,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若不是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和一笑的一口白牙,那就是活脱脱的乞丐。
道士一开口,声音清脆,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道士,“诸位街坊,贫道恪守师门清规,本不愿于红尘乱世随意显露道法,可真是走投无路穷困异乡,实在不得已才靠这点微末的道行,求两个回乡的钱。”
哟,陈旭元一惊,我说呢,这才二月初八,怎么就冒出棵挂叶结桃的桃树啊,感情是这小家伙鼓捣的。厉害啊!
陈旭元在一旁一惊一乍的,小道士接着道:“方才那位大哥问我,若是没钱,怎么不去乞讨?唉,不是贫道我放不下身份,实在是本地的丐帮太排外了。昨天我刚找个墙角蹲下,十几个乞丐追着我打呀……”
人群里一阵哄笑,陈旭元气得咬牙切齿,小道士说的本地丐帮,就是他手下的团头,这他妈是拿我手下们打镲呢!我们有这么霸道么?或许有吧……不过你拿这事来粘圆子就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粘圆子就是走江湖的人聚拢人气的手段,不管是打把式卖艺,还是摆摊做买卖,若是不能第一时间把人聚拢起来,围成一个人圈,或者聚拢起来之后不能马上吸引起注意力,那买卖就算做不出去了。
这个小道士明显是个常走江湖的,粘圆子的功夫颇地道。先是用了点不知道什么法术,硬让桃树结果,然后又逗得听众哈哈大笑。听众又想看他这个种桃子法术是干嘛的,对他又颇有好感,这圆子基本就算粘住了。
小道士粘住圆子,开始从桃树上摘桃子,桃子个个饱满鲜红欲滴,小道士一共摘了七八个分给众人,分到桃子的一个个吃的津津有味,连声称赞。
小道士把桃子摘光了,竖起右手,并起食中二指,左手提起袖子掩住口鼻,轻轻念了几句什么,右手向下一挥,口中轻喝一声,“疾!”。
那颗矮小的桃树居然应声迅速枯萎落叶,前一刻还绿叶婆娑,下一刻便直接变得叶枝枯黄直至落叶,众人刚看到树叶如下雨一般落下,绿油油的枝条又迫不及待地像虫子一样扭动的肢体,猛地对着树干里狠狠地钻进去,钻得又快又急,围观诸人居然不可思议的听到木头摩擦木头的声音。
转瞬之间,一颗生意蓬勃的桃树变成了一根立在土上的桃木棍子,仔细一看,居然还能看到被凿出来的坑道——这居然是一根门闩。
小道士双手横着桃木门闩,恭敬的还给路边商铺的老板,然后气定神闲的对目瞪口呆的众人道:“诸位街坊,贫道可不是骗子,方才那一手便可佐证。有谁要算卦,十个大子一卦?”
原来是算卦的。
陈旭元一声冷笑,暗道,又是个江湖骗子,估计是用了什么戏法。他琢磨着是不是赶紧叫几个兄弟来堵着这个小骗子——能把圆子粘这么好,又能把戏法演这么漂亮,显而易见一会的收成不会差。
一个小娘子第一个上去问卦,容颜秀丽身材婀娜,显见是家里有事,满面都是愁苦之色。陈旭元暗道,这小娘子要被宰了——惶急如此着相,傻子都能看出来,正是待宰的羔羊。
那小娘子客了一卦,果不其然,小道士一看卦象,脸色就变了,看了看卦象,看了看小娘子,口中叹了口气。小娘子更急,面色潮红,直勾勾盯着小道士。
小道士问道:“这位大姐,您是要问人?”
小娘子点头,小道士又问:“是亲人?”
小娘子点头,小道士犹豫了一下,问道:“是至亲之人?”
小娘子几乎要哭出来了,大眼睛饱含泪水,再配合上抖动的黛眉,围观众人已经恨不得上去抽那个小道士——这小娘子实在是太楚楚动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着实能撩拨起男人心中那最原始的英雄气。
小道士叹了口气道:“小娘子,卦资我也不要你的了,你……还是尽早回家,准备后事吧。”
陈旭元暗赞了一声“高”,这小道士真是把好手,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人才啊,这么会拿捏,让他摆一天摊位,只怕几贯钱也是能赚到的。
那小娘子虽然嫁了人,但年纪也才二十不到,哪有社会经验,被小道士一唬,珍珠似的眼泪滚滚而下,连声恳求活神仙给一条生路。
围观众人无不对小道士怒目而视,恨不得亲身上前抚慰小娘子。
小道士又叹了口气道:“大姐,实不相瞒,这卦是个下下之卦。卦名便叫贩卖猪羊,事不随心。有道是,贩卖猪羊运不随,卦见此人不见回。唉,大姐,下面就不要说了,没了转圜的余地,你问的人,断不会回来的。”
小娘子果然嚎啕大哭,陈旭元在心中暗道,有点过了,话说这么满,一会你怎么说还有其他机会?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还是太冲动。
小道士面色尴尬,看着走又不走,只顾着大哭的小娘子,不知如何是好。更尴尬的是,他这时候才发现围观的群众一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他依照卦象一五一十的解释,甚至怕小娘子悲伤,还把后两句卦辞省去了,怎么反倒是自己成了骗子一样。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人群外有人突然有人喊,“闪开闪开”,小道士心里一喜,以为是正缺人为自己解围,刚好就有人来算卦。结果人群一分开,两个彪悍的男人张口便骂:“哪来的野道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我们地头上撒野!”
一听有人砸场子,围观的众人立时撤出去几丈远,那一直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却被这声断喝一吓,从凳子上滑落,扑倒在地。
小道士也大吃一惊,不过他吃惊的是众人退开了,于是他连连喊人,却无人听他召唤,只肯远远围观,不肯靠近。
两个壮汉一声下去,便见围观众人被吓得鸡飞狗跳,心里得意非常,一个扬脸,一个叉腰,正要给这个小道士点颜色看看,突然只觉着头上一疼,眼前一黑,懵懂间只头上撞到了什么硬物,头疼欲裂,之后便天旋地转漫天金星。
围观众人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大声,不自觉又退开几尺,纷纷窃窃私语,“哎呀,那不是陈老二吗!他什么时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