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皇城墙头,我不禁被下方人头攒动的情景吓了一跳,夹道的民众挨了密密麻麻的一片,很有些挨山塞海的味道。我定睛一看,这些人挨得太近,面目在我看来都无甚差别,我抬手挡了挡并不大的日头,心想林将军好大的面子。
正想着,身边的众美人突然一齐向着一个地方哄去,刚才柔美乖顺的样子全然不见,我被挤了个猝不及防,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后才堪堪站住脚。
我郁闷地揉揉肩膀,望见被莺莺燕燕环绕住的那一抹明黄。
抬头便瞧见暄和分开身边的妃子朝我走过来,一群宫妃自然也就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
暄和走到我跟前细细地打量我,笑意盈盈:“你怎么也一起来了,我刚还想着让小顺子去找你呢。”
我亦一笑,对他行了个礼:“皇兄。”
“皇帝。”太后扶着安公公的手走过来。
“母后,今天兴致不错啊。”
“好消息总是让人舒畅不少。”太后笑言。
母子两个温言温语地聊了一会,我看一群宫妃又呈包围的趋势靠拢过来,忙不着痕迹地脱身出来。
我一个人靠在城墙上,视线随意地四处扫荡,没有焦距,迷迷糊糊发起了呆。
下面突然爆发出欢呼声的时候,我才猛地清醒过来,收拾掉有些茫然的表情,我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看去。
列成两队的士兵步伐整齐,频率一致,军人威武的气势让人群更加激动,我回头望了望,皇上已经起身,正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城门。我收回目光,兴趣缺缺地望向城门口。
先前的两列士兵进城后,所有的欢呼徒然停止,没有人说话,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然而人们脸上仍是洋溢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神情。
一人骑马而入,白马骨骼精壮,毛色亮丽,是匹极好的宝马,然而,夺去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却是马上那同样白衣之人。
那人一袭月白长衫,肩上的狐裘披风在寒风里微微摆动,他策马而来,遗世独立,一尘不染。
我直直地望着他,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突然抬头,我措手不及,只能继续看着他。明明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却觉得我清晰地看到他墨色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和他浅浅的微笑,我心中一动,直觉地想要再看清楚些,他却很快地低了头。
我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刚才真的笑了么?可是我们明明隔着这样远的距离。
我突然觉得有些烦躁,顾不得礼仪,转身下了城楼。
回到云香殿的时候已然不早了,刚一进门,绿莹就像兔子一样窜过来:“公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我有些心不在焉:“啊,嗯。”
绿莹显然十分不满,拖了我坐下道:“刚才在容德宫里做戏的时候还生龙活虎中气十足的,眼下这是怎的了。”
我抬头十分忧郁地将她望了一望,站起来唉声叹气地往寝殿走去。
进了寝殿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听得外面绿莹大叫:“啊啊啊啊。”
我扯过锦被蒙住头,模模糊糊听到璇玑的声音:“鬼叫什么!吵死了!”
果然安静了,我满足地在床上滚了两遭,突然反应过来,璇玑!
我欢快地跑出去,在门口差点撞上人,我稳住身子,抬头一看竟真的是璇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心情好了很多。
“刚进门。”璇玑撇撇嘴,白一眼绿莹:“差点被她吓死。”
绿莹在一旁不甚委屈:“公主没用膳就睡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怪事么。”
这话说的,实在是……
没想到璇玑居然一脸认同的样子:“啊,这样啊,那我真是冤枉你了。”说着,还伸手拍了拍绿莹以示抚慰。
我气昏了,甩着袖子往外走:“来人哪,给本宫传膳!”
用过饭,我撑抱在坐榻上起不来,璇玑叹了口气,在我背后垫了个美人靠。
屋里燃了香,熏得我很是舒服,绿莹偷偷地看了我好几眼,终于说:“公主,今儿个可是受什么刺激了?”
我略略一想,眼前浮现出那双湛亮的眸子来,我郁闷地点点头。
绿莹兴奋了:“今天我走了以后,皇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有些不大自然地咳了两嗓子,我道:“说是要给本宫选驸马。”
绿莹更兴奋了:“真的吗,选了谁选了谁?”
璇玑看我一眼:“没定呢,今天林将军班师回朝,正好躲过一劫。”
绿莹失望地嗷了一声,我瞅瞅璇玑,有些心虚:“你知道了,不是傍晚才回来的么。”
璇玑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犹豫半晌,还是说:“我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绿莹和璇玑齐齐望着我,让我觉得接下去的话分外艰难:“我今天在城楼上看见林朝歌了。”
“全城人都知道。”璇玑很不屑。
我默然地看了璇玑一眼,绿莹踢了她一脚,她便不说话了。
我怅然地继续道:“大约是注意到我一直看他,他就突然抬头了,我也没个心理准备,只管盯了他看,他,他,仿佛是笑了一下,结果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们说,隔了那么远,他真能瞧见我在看他么?”我抬起头,发现绿莹和璇玑十分严肃地将我望着。
我顿时有些紧张,说话也结巴了:“怎,怎的?”
过了好一会,绿莹才斟酌着道:“公主,你莫不是,思春了?”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正惊疑不定间,璇玑给了我致命一击:“依我看,你是瞧上林将军了。”
晚间躺在床榻上,我睡得很不安稳,一双眼睛睁开闭上都是那双湛黑的眸子里闪过的精光和唇角奇异的浅笑。我哀叹一声,甚是恼怒,都不确定是不是我眼花,居然让我这么上心,这让我感到很挫败。回想刚才我全然不顾肚子还撑着,落荒而逃的场景,就觉得十分悲愤,倒让那两个丫头瞧了笑话去,我做人真是越做越回去了。
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熬得我神志不清,我纠结了半晌,最后不知是困意袭人还是熏香的用处,折腾到了后半夜总算是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