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青檀镇之后,经历了三天三夜的行程,张友凉来到了他此行赶尸的目的地,任家庄。
任家老爷的行尸就在张友凉这一堆“行走的货物”当中,在打听到任家老爷的尸体荣归故里后,任家庄上下一片喜极而泣。
任家老爷任向华早年在外经商,经过一番艰苦打拼才创下了如今这般偌大的家业,人到中年却遭遇不详,死在了外地,无奈任家只能托人找赶尸匠将任老爷的尸体送回故乡安葬。
送完了任家老爷,张友凉打定主意要金盆洗手,不再碰赶尸这一行当,可能是因为经常走夜路的原因,或者是经过落花村一事的缘故,张友凉的身体每况愈下,经常在无意中咳血,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在逐渐地虚弱。
尤其是在失去百足虫的香蚀后,张友凉对味道的敏感程度开始逐渐减弱,袖口里的另一个锭子都有点暴走的征兆,这让张友凉一阵心悸。
这一晚张友凉在任家庄的客房里独自歇息,心里莫名地传来一阵恐慌感,像是有某种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这让张友凉忍不住瞪大了双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静悄悄的客房里,除了还在酣睡中的麻衣青年,他找不出任何有声响的物体。
说到麻衣青年,经常处于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状态,更多的时候是恍惚,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这让张友凉大伤脑筋,本来还指望着能够通过麻衣青年找到一些关于“金蝉”的信息。
就在张友凉将目光打量在酣睡的麻衣青年身上时,麻衣青年的身上发出了异响,那种声音就像是一个人嘴里磨牙齿的声音,声音若有若无、断断续续,搞得张友凉十分紧张,等着张友凉僵硬地站直身子走到麻衣青年的面前时,才发现麻衣青年鼻口处的伤口似乎有了扩大的迹象,最令他感到诡异的是,那伤口上像是浮上了一层白丝,一层层白丝交织错落,看起来就像是结出了一张网。
仔细打量之下,张友凉脸色愈发地惨白,心里大约是联想到了什么,进而走到了麻衣青年的身边,用手粘了下白丝放到舌尖上尝了尝,一股微甜带有些腥味的感觉直冲神经,尝到了这股味道,张友凉不禁大惊失色,这是“活死人”香的味道,他终于知道“子母连心”的模糊含义了。
说明白了,这金蝉在麻衣青年的体内留下了卵,这层白丝正是裹住卵的外围,也就是说,这个子蝉还在麻衣青年的体内。
子母连心的意思就是那只母蝉随时有可能再回来寻找子蝉。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麻衣青年大致明白了落花村百余户村民的死因了,不仅仅是为了豢养那只母蝉,而是为了能够给这只母蝉留下生机,连绵不断的生机,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个麻衣青年不死,那么就会有连绵不断的子蝉从他的体内出生。
简直就是行走的‘蝉卵’,张友凉心都凉了半截,按照他所看到的半部《香乘》信息,养蚀人都是将香蚀作为手段而不是寄生物,眼下这个‘蝉卵’可以说是一个活物了。
张友凉甚至从这件事中推断出一个令人感到可怕的秘密,那就是千百年来养蚀人门中失传已久的活锭子可能就是类似的豢养方法,以身饲蚀,换句话说,麻衣青年身上的金蝉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又会是吸取养分然后脱胎而出,张友凉难以想象,等到后面,麻衣青年将会被摧残成怎样一个状态。
就在张友凉仔细端详了一阵麻衣青年后,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样便舒缓了一口气,他在麻衣青年的身上寻觅了一圈,感觉麻衣青年的生机开始愈发地虚弱,能够明显感觉到麻衣青年体内形成的蝉卵正在一点点地消耗着他的生命。
张友凉看到这一幕不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传说中的活锭子究竟是夺天地造化,还是害人于无形,不过张友凉也不好揣测这其中秘辛,毕竟按道理,他也只能算的上是一个半路上出家的野和尚。
没过多久,客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张友凉撑着身体刚想打开房门一探究竟,房门猛地被撞开,一个脸上带血的任家庄家丁冲了进来,看向张友凉的目光里带着欣喜,“道长,快救救我们吧,任家庄的人要死绝了。”
“什么情况?”张友凉眉头紧皱,他嗅到了空气中的几分血腥味。
“老爷的尸体活过来了,太吓人了,都咬了半个庄上的人了。”这个家丁大叫道。
张友凉听到这话不由地微微一怔,他记得一路过来,任老爷的尸体都还是好好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暴走?
虽然心生疑窦,但是张友凉看着这个家丁说话不像是骗人,从袖口处抖落锭子顺着门钻了出去,手里抄出随身带着的防身铜剑跟着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他顺便紧锁了客房的门。
还没等张友凉拿着铜剑走到任家庄的大院内,一阵腥风就直扑而来,只见一个面上铁青,嘴里张着獠牙的僵尸扑了过来,张友凉侧身躲了过去,他瞧得仔细,这任老爷不是寻常的尸变,而是被怪力控制着,他眼尖,明显注意到任老爷的鼻口处有一个凹下去的伤疤,就像是被人用刀割开了一般。
张友凉见着那僵尸转过身来又扑过来的间隙,袖口里抖落出一把香料,果然见得这僵尸像是猫见到了鱼一般朝着香料扑了过去,看到这一幕张友凉基本上可以判断,任老爷是让香蚀给控制住了,而且看着情形,应当是卖弄力气的香蚀。
因为体内有伤,所以张友凉的动作稍显迟缓,但是勉强能靠香料来控制住这尸变的任老爷,但是张友凉却也嗅不出这任老爷身上香蚀的味道,根本无法对付。
手中的铜剑砍在这僵尸身上也坚硬如铁,成了一个摆设。
就在张友凉叫苦不迭的时候,喉咙处又是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没想到这口血更是让那任老爷癫狂不已,速度也快了几分,竟是不顾张友凉挥出的香料直冲着张友凉过来,张友凉脚下打滑,眼看着就要被任老爷尖锐的指甲插进脖颈的大动脉时,张友凉也只顾着心里默念,“呜呼,哀哉。”
却没想到刹那间一个壮硕的身影扑过,竟是双手撑住了尸变的任老爷,随后在张友凉惊恐的目光中撕碎了任老爷。
“活死人香?阁下是?”那个壮硕的身影落下脚来,像是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
张友凉闻言,看到来人这壮硕的身影,忍不住联想到了养蚀人门中的宋氏一派,他们以力称道。
“在下张友凉,一个无足挂齿的野道士。”张友凉眼见对方手段凌厉,急忙回应道。
“无足挂齿的野道士,那你身上怎么会有活死人香的气味?”壮硕的男子猛盯着张友凉,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什么。
张友凉不敢隐瞒,急忙将自己得到半部《香乘》以及落花村的经历尽皆告诉了壮硕男子,看得出来,这个男子应该是个门中人,从救下任家庄人性情应该不差。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在下宋良,养蚀人宋氏一派,我那叛徒也正在寻觅金蝉的气息,这‘无身力蚀’正是他种下的,我沿着气息追踪到这里。”宋良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张友凉的说法。
随后张友凉带着宋良来到了客房内,此时紧锁的客房内却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张友凉暗叫不好,身旁的宋良比他快一步径直撬开了客房,与此同时他大叫了一声,“找到本家了,这个家伙才是以身养蚀的正主。”
张友凉这边听着宋良的话还有些发蒙,下一秒就看到宋良闯进紧锁的客房之后大步走到麻衣青年面前,撕开了缠绕在麻衣青年鼻口处的“蝉卵”,那“蝉卵”里的幼虫竟是直接被他碾碎了化成了一团青汁融在了他提前端起来的小碗里。
这种暴力的手段张友凉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没想到以力称道的宋氏一派竟是如此的恐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蝉卵”。
“这可是个好东西,能够补足香蚀的灵性。”宋良瞧了一眼张友凉,问了句,“你要不来点?”
张友凉摇了摇头,这边没有注意又是喉口一甜吐出鲜血来,宋良皱着眉头看了张友凉一眼,“你也中了金蝉的卵?”
张友凉听了宋良这句话之后才想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很有可能就是金蝉造成的,难道说自己的体内也被种下了金蝉的卵?
“好家伙,你这是玩命地在养蚀啊。”不知何时,宋良窜到张友凉的身边,蒲扇般的大手扼住他的嘴巴,接着拍了下张友凉的后脑勺,张友凉呜咽一声,带着两个舌尖的舌头出现在宋良的面前。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你这简直是误入歧途,以为养蚀是那么好养的,一次性还养了两只,幸好,幸好这金蝉废了你一个香蚀,否则你迟早要爆体而亡。”宋良不待张友凉说话,抬起右手撕开张友凉的袖子,半截袖子落下,一个黑影躲闪不及被宋良一把抓在手里,放到眼前,看起来像是一个犀角虫的黑影,这黑影在宋良的手里拼命地挣扎,跳动的十分剧烈。
“先生,手下留情。”张友凉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无力阻止宋良将其手中的黑影眨眼间捏碎。
“我这是在帮你,又不是在害你。”宋良摇了摇头,看了眼张友凉说道,“也不知道应该说是你的命好,还是你的命差,本来养两个香蚀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了,这赶上了金蝉巧不巧地又废了你的一个香蚀,现在我在拿掉你这另外一个香蚀,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张友凉还想说些什么却无奈脑袋一阵眩晕,身体上下传来一阵虚弱感。
“至于这个麻衣青年,我想还是不要留着的好。”宋良眼睛瞄了下这个麻衣青年,很干脆地做出了决定。
“先生,手下留情。”张友凉这次不能坐以待毙了,他心心念念的百足虫很有可能已经在麻衣青年的身体里结胎,如果能和麻衣青年融为一体,他的长生虫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当时他及时给麻衣青年续了三年的命也是这个目的。
宋良眼瞅着张友凉拖着病躯拦了下来,也没有再出手,反问道,“你不知道这是放虎归山吗?这小子的身体里可能不止结出这一个胎,后面也许会结出无穷无尽的蝉卵,你能应付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