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点点头:
“认得啊,那武大整日走街串巷的卖炊饼,之前咱们也买过他的炊饼的;他家娘子奴家也见过几次。”
说到这儿,李瓶儿又缓缓低下头,声音也小了许多:
“打从一年前开始,相公你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奴家没办法,就开始给人家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
奴家女红不好,曾去找武家娘子请教过几次,也算熟悉……相公,你问这个干嘛?”
花子虚这会儿脸上笑的跟朵千年老菊花似的,边笑边摆手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问一下,走吧,先回去喝粥,我觉得自己又快饿昏过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口气儿喝了三碗小米粥的花子虚一头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他接管了这具身体之后,虽然原属于花子虚的那些沉疾尽去,可还是十分虚弱。
其实就是饿的。
试想,就花子虚那副风都能吹倒的糟烂体格,再被弄到打牢里待了一个多月,没吃过一顿饱饭,要是还不死那就见鬼了。
从床上坐起来,花子虚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不过就是饿的有些心慌。
穿好衣服下地,他径直找到厨房,准备找点儿东西吃。
刚一出门,就看到李瓶儿端着一只木托盘从厨房走出来,一见他就笑着招呼道:
“相公,你起来的刚好,洗脸水奴家已经打好了,就在屋里,你先去洗漱,然后赶紧过来吃饭!”
花子虚再一次在心里羡慕了一下这个年代男人的地位,朝李瓶儿点点头,转身回到屋里洗了把脸,又用手指沾着粗盐蹭了蹭牙,神清气爽的来到堂屋。
前一晚这里还是他的灵堂,现在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只有那口棺材还摆在墙角。
花子虚猜测,李瓶儿昨晚最多也就睡了三个小时,不然不可能收拾成这样。
他悄悄扫了一眼李瓶儿,不敢相信这幅小身板儿是怎么把那口绝对不低于一百三十斤的棺材弄到墙角去的。
李瓶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赶紧说道:
“相公,你先吃饭,奴家这就找人帮忙把它抬走。”
李瓶儿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花子虚一把拉住,按在椅子上坐下。
看了看托盘里的早饭,还是昨晚的小米粥,不过多了两个玉米面饼和两碟咸菜丝。
花子虚盛了一碗粥放到李瓶儿面前,语气不容置疑:
“先吃饭!”
李瓶儿盯着花子虚看了两眼,赶紧端起碗,但却没有喝粥,眼泪吧嗒吧嗒的落在粥里。
那副模样,看的花子虚都想去阎王爷那儿把花子虚薅过来狠狠抽一顿。
正在这时,一阵叫卖声从外面传来:
“炊饼……热乎乎的炊饼……”
花子虚“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李瓶儿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碗跟着站起来,怯怯开口:
“相公……”
花子虚迈步就往外走,边走边说:
“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来到门外,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一米五的“壮汉”挑着两只木桶叫卖。
称其为“壮汉”绝非挖苦,绝对是实话。
如果抛开身高不提的话,眼前的武大郎的确算得上是“身形壮硕”。
皮肤黝黑、宽肩乍背,挑着两只比他矮不了多少的木桶,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脚步轻盈。
要是放在现代,就是小号的“车轴汉子”。
花子虚赶紧笑着招呼道:
“是武大兄弟吧?我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耽误你一会儿?”
武大扭头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
他认识花子虚。
整天跟西门庆混在一起的花子虚过去没少奚落挖苦武大,武大一直是敢怒不敢言。
花子虚死而复生的事儿一大早就传开了,武大自然也知道。
见是花子虚叫他,他也不敢不答应,立即放下炊饼担子走过来,朝花子虚躬身作揖:
“花公子,小人听您吩咐便是,只求您莫要戏耍小人。”
花子虚赶紧伸手相扶,引着武大走进院子,一指那口棺材笑着说道:
“武大兄弟,那玩意儿我暂时应该是用不着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抬到大门口?”
其实花子虚本来是想让武大郎直接帮他搬到西门庆家门口的,可转念一想,如果那样的话武大郎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戏耍他,所以就临时改了主意。
花子虚家的大门离西门庆家的大门一共不到十五米,以他现在的体力,搬不动,拖过去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这口棺材,就是他送给西门庆的第一份“礼物”。
武大郎看了看那口棺材,心里有些犯嘀咕;本不想搬,可又怕得罪花子虚,迟疑半晌才迈步上前,也不说话,直接俯身抱住棺材的一端,沉腰发力,硬生生将那口重逾一百五十斤的棺材给抱了起来,一口气搬到大门口才放下。
花子虚拿了块儿毛巾跟出来,待武大放下那口棺材就赶紧递过去,嘴里笑着说道:
“武大兄弟好气力!若非兄弟帮忙,我怕是累死也挪不动分毫;如此,就多谢兄弟了。
另外,之前对兄弟多有得罪,还望兄弟大人大量,不要介怀。”
说到这儿,花子虚突然压低声音,凑近武大郎耳边:
“嘱咐兄弟一句,勿要让你家娘子与那王婆接触;前几日,我无意间听到西门庆与那王婆鬼祟私语,言语间提到了你家娘子……”
武大郎听了脸色骤然一变,猛的后退半步,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面色震惊中还带着三分惧怕。
花子虚缓缓收起笑容,正色开口道:
“武大兄弟,我敢以性命担保,所言之事句句属实!我也不瞒你,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觉得过去之所谓实在荒唐,后悔万分。
兄弟若是不信我,就请暗中留意,看那西门庆近日是否常去寻那王婆。
如若担心我是与西门庆串通好了戏耍于你,那就请半个时辰之后再来此地,到时候你就会相信我了!”
说完,花子虚也不等武大郎再开口,转身就回了院子,反手关上了大门。
武大郎盯着那两扇大门定定的看了半晌,最终重重的叹了口气,挑起炊饼担子朝街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