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并不是大房那个蠢糯的女儿,而是什么身居高位的主子。
那种收在身边的凌厉让人突然发颤。
下一秒,便见少女对她弯了弯眼眸:“我省得,三婶婶现在也觉得,小五没错了吧。”
陈若秋一愣,看了看高位上明显不悦的老夫人,勉强道:“话虽如此,可小五掉进池塘,也实在太不小心了,身边的几个丫头是怎么照顾人的?大哥大嫂不在身边,便如此奴大欺主了么?依婶婶看,还是将这几个丫头换掉的好。”
任婉云“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若秋有些恼怒的看了她一眼,任婉云嘴角挂上一丝了然冷笑。
自己这个弟妹,看上去知书达理的,心却精明的很。
这样的话,也就骗骗沈妙那个傻子,大约是想把沈妙身边的人换掉,如今沈玥也到了该留意人家的年龄,京城里,无论沈妙蠢笨怯懦的名声有多远,地位上,沈玥却不如沈妙。
毕竟沈信手中还握着兵权。
三房,到底也是蠢蠢欲动了。
沈妙低下头:“三婶为什么要换掉谷雨他们,都是爹和娘留给五娘的人,如今西院的人换了许多,前几日那批二等丫鬟,五娘都一个不认识,再把谷雨几个换掉,西院里,五娘都不知道找谁说话了。”
任婉云的笑容戛然而止。
西院里,沈信夫妇常年不在京城,院里的丫头小厮几乎都被换了个精光,里头有老夫人的人,二房的人,三房的人。
不过因为是二房掌家,自然是二房的人多一些。这话不说还好,若是传到外人耳中,大房女儿在自家院子里一个奴仆都不认识,二房和三房能安什么好心?
断没有妯娌插手到大哥院子里的道理。
她脑子转的飞快,笑着瞪了一眼陈若秋,对沈妙道:“你三婶是在跟你说笑呢,谷雨几个丫头不过是粗心马虎罢了,咱们沈家心底仁善,做不来这种不近人情的事,小五也莫急。”
话里到了最后还是呛了陈若秋一句。
沈老夫人正对自己二媳妇和三媳妇之间的唇枪舌战有些不耐烦,见此情景,便道:“成了,不过是些琐碎杂事,老二家的,把七哥儿抱过来,都散了吧。这么多人,吵得头晕脑胀。”
任婉云忙把沈元柏抱到沈老夫人榻上,道:“娘,那媳妇儿们就先下去了。七哥儿,和老夫人玩耍要乖乖的。”
陈若秋看了一眼沈元柏,双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慢慢走出了荣景堂。
二房有个儿子,便得了沈老夫人高看,自己再有本事又如何……沈玥到底是个女儿。
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沈府里,大房的东西迟早要争过来,若有个儿子,至少能平分秋色,不像现在,平白便宜了二房。
而且……大房还有个嫡子呢,虽然跟着沈信在边关,可谁知道会不会回来分一杯羹。
想着想着,陈若秋抬起头,目光落在往西院方向去的几人身上。
少女穿着深红色的锦绣长衣,她历来爱穿些艳嫩的色彩,加之没有父母在身边,不会打扮,总会流露出土里土气的感觉。
而现在,深红将她肤色衬托的更加白皙,分明还是那个容貌,却觉得沉肃了不少。
甚至有些……威严?
谷雨小声道:“姑娘身子还未大好,何必急急忙忙去广文馆?已经说明了病情,功课也不急于一时。还是……”
“不行。”沈妙打断她的话:“立刻备车。”
分明没有说重话,可不知道为什么,谷雨打了个寒战,竟然什么都不敢多问了。
广文馆是定京的学堂。
明齐达官贵人们常常把自己的哥儿姑娘们送进广文馆,广文馆的先生们都是名震四房的大儒或者才子。年轻的勋贵子女,都以能入广文馆为荣。
沈妙也是在广文馆学习的。
可惜,她自幼没被好好教养,启蒙是沈三夫人陈若秋教的,陈若秋出自书香世家,可当初教沈妙的尽是晦涩难懂的课本。孩子家本就玩心重,教来教去,倒教沈妙彻底厌恶了读书写字。
后来到了年纪去了广文馆,沈妙怎么都跟不上先生讲课的知识,比国一的学生还不如,后来便成了垫底的了。
一来二去,沈妙就更不喜欢念书,也成了定京了出了名的无知蠢笨。
马车上,惊蛰问:“姑娘,怎么不和大姑娘二姑娘同行了?”
平日里,沈妙总是要和沈清沈玥同乘一辆马车的,沈妙是觉得有自家姐妹陪着有胆量。而沈玥和沈清,大约是因为,有个蠢笨的妹妹衬托,她们自然会显得更优秀吧。
可如今,沈妙连虚与委蛇都不想了。
“本就不是一个屋檐下的人,走的路也是南辕北辙,哪里有同行之说?”
惊蛰吐了吐舌头,不知道为什么。
自家姑娘说的话越来越让她听不懂了,不过她觉得这样挺好。
沈妙的性子一直都过于懦弱,万事都被二房三房拿捏着做主,如今落水了一回,倒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这样才对,大房正经的嫡女,论起身份地位来比谁矮了不是,哪就能跟个丫鬟一样。
却说马车行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广文馆。
时辰还尚早,先生还没开始起课。
国二的学生们来的七七八八,在学堂里坐着说话。
沈玥和沈清刚到,立刻就有女孩子热络的招呼她们。
广文堂里,女子中沈玥才名第一,生的美,性情又谦逊温柔,自然是受到众人追捧。
沈清虽然不及沈玥才学出众,可做事能干,处事又圆滑,贵女圈们也很喜欢她。
一名粉衣少女道:“玥娘,今日怎么不见沈妙?”
平日里沈妙便如一个丫鬟似的跟在沈玥和沈清身边,今日不见人,却是有些奇怪。
“怕是没脸来了吧。”说这话的少女长相娇美,嗓门却是有些大,面上带着些嘲笑的神情:“听说偷看定王殿下掉到水里去了,是风寒还没好还是没脸见人啊。”
“佩兰,不是那样的……”沈玥摇头。
“你就是太护着你妹妹了,”易佩兰道:“那样一个蠢笨的人,根本就不像你们沈家出来的姑娘,你还时时刻刻护着。不过她也真让人大开眼界了,平日里看着怯怯糯糯,一遇到定王殿下却是十足勇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蓬门小户教出的没教养的姑娘。”
这话便说的有些重了,沈清闻言笑道:“五妹妹只是一时顽劣罢了。”
“我看是因为沈将军和沈夫人不在身边教养吧,”另一名梳着堕马髻的少女道:“疏于管教,自然连姑娘家知道的礼义廉耻都不知道。”
“采萱这话说的不对,”沈玥轻轻柔柔的开口:“虽然大伯父和大伯父不在定京,可五妹妹也是长养在祖母身边的,我娘和二婶也时时教导,并不曾疏于管教。”
言外之意,就是全是沈妙天生不知廉耻了。
果然,沈玥这番话一出来,易佩兰就道:“真奇怪,同是一家教养出来的,玥娘清娘,你们和沈妙可真是天壤之别。这大概就是先生所说的:烂泥扶不上墙吧。”
她说着说着就咯咯咯的笑起来,这边本就围着一圈贵女,俱是笑了起来。连些少年郎都忍不住侧目。
下一刻,便听得有人喊道:“看,沈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