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不能进,水井里还有个纸人,这院子肯定不能待了,我转头就要往院子外面跑,可刚转过身我就再也动不了了。
黑漆漆的夜里,院门口正站着一个浑身雪白、眼睛黑色、嘴巴鲜红的纸人,只是这次它的嘴巴好像有一点弯曲,看上去就好像在对我笑一样。
看到它我心一下子凉透了,浑身上下都湿了,我也不知道那是汗还是我尿了。
它像人一样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我呆呆地只知道要远离它,它前进一步,我就后退一步。
到第四步的时候,我后背一重,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我记得自己距离堂屋没这么近啊。
忽然我肩头一重,我又想到了白天那个纸人靠在我身上的样子,我心里一紧,好像有只手一把攥住了我的心,狠狠一捏。
我不敢再往后看,前面那个纸人还在不断靠近,而我已经没地方可以退。
右肩的重量越来越重,即使我没有转头,一个白色的脑袋也还是慢慢朝我脸上伸了过来,我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身子越来越重,脑袋也开始迷糊,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唰!脑袋一痛,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捂着头站了起来,一睁眼却看到爷爷正拿着竹篾瞪着我。
“又在偷懒!”爷爷骂了一句。
“爷爷?你不是出……”我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大白天,堂屋还是那个堂屋,水井还是那个水井,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原来只是一个梦!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那个纸人真的吓死我了。
可当我准备继续编竹篾的时候,就看到爷爷走到厨房门口,先是恭敬的鞠了个躬,然后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然后就看到他走进厨房,再出来时,背上背着一个纸人,那纸人通体雪白,但眼睛是黑色,嘴巴是红的。
从那以后,那个纸人就被爷爷放在他屋里,我也是从那时候起,再也不敢乱想,更不敢再烧它了,好在之后再也没发生过什么吓人的事情。
不过那个梦在我心里成了个心结,让我不敢再看那个纸人一眼。
到十二岁时,我已经把书上各种东西的编法都熟记在心,甚至能做到刚看到一样东西,手上马上就能编出来。
爷爷看到后第一次点点头,对我表示肯定,说要开始教我更深的东西,我以为爷爷还藏着什么秘密绝招要教给我,结果只是告诉我,可以开始学另外两本书上的东西了。
说起来爷爷也真是怪,当时我自学完了小学课程,也考上了初中,但他不想让我去上,说能识字就够了。
可后来把另外两本老书交给我以后,我实在不认识上面的字,就跑去问他,结果他又让我去学校上学,让我认识更多的字以后再去看那两本老书。
学校在距离村子三十多里外的镇上,距离不算近,但爷爷还是要求我每天都回家,为了上学我只能少睡点觉,每天来回六十多公里全靠双腿走,虽然很累,但身体倒是越来越壮。
此后,我就一直在学校和爷爷家来回,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看那两本老书。
六年过去,我在镇子上读完了整个中学,我也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爷爷,也在这一年离开了。
去世前,他把我叫到跟前,跟我交代了几件事。
他说,其实从我出生开始就背负了一个诅咒,这个诅咒既是我们家族的,也是这个村子的。
这个诅咒已经困扰村子两百年,而我就是那个破局的人。
“记住,你出去后必须以扎纸为生!”
“如果两年内它没有活过来……”爷爷颤巍巍的指着旁边的纸人。
“没活过来会怎么样?”我追问道。
爷爷没理会我,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另外,这个诅咒随时都可能发作,虽然不致命,但会让你生不如死!”
“发作时又是什么样?这个诅咒到底是什么?”虽然爷爷现在喘得厉害,但我心头的疑惑太多了。
可等我问完这句话,爷爷忽然不喘了,他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爷爷?”我喊了两声。
爷爷一直没有反应,我小心的上前探了探,已经没了呼吸。
爷爷走的很突然,我本以为我会哭,毕竟是他养了我,但真到了这一天,我居然一点哭的心思都没有,内心平静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静静地看着爷爷,又看了看摆在床边的纸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我竟然觉得爷爷和那纸人一个样。
大概爷爷提前打好了招呼,屋里突然进来几个人就像没看见我一样,直接把爷爷抬了出去。
葬礼很简单,一口薄皮棺材,抬棺引路的五个人都是村里的,他们一路直奔后山坟地。
跟在送葬队伍后面,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将爷爷葬下,爷爷说过,事情做好以前我不能再去后山坟地,所以我只能送到这儿了。
安葬完爷爷已经下午三点了,没有时间耽误,我背上行李就走。
爷爷没有说让我去哪,所以我打算先去最近的石城,要到石城我得先走到镇上,再坐五个小时的长途车。
明天周日,镇上车站会休息一天,我不想在镇上耽搁,爷爷只留给我三百块钱,去掉一百二的车费,剩下的一百八我得省着点花。
紧赶慢赶,总算在发车前上了车,“谢谢啊师傅!”我向司机师傅道了声谢,但他却像看不见我一样,我一上车他马上就发车了。
车上没人,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眼睛没有目标的四处乱瞟,外面原本热闹的镇子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静静地看着车子,或者说是在看着车子上的我。
我在镇上上了六年的学,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些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遇到过。
摇摇头不再多想,出去后有的是麻烦在等着我,光吃住就是个大问题,一百八呀一百八,你说到底该怎么花,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到石城时已经快九点半了,一路打听总算在十点钟找到了这里的丧葬一条街,爷爷让我以扎纸为生,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儿了。
原本我是打算在这附近找个地儿随便对付一晚,明天一早过来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铺子收人。
可等我赶到这,一条街家家户户灯光大亮,街两边的铺子里老板、小工全都在忙活,比汽车站还热闹。
左手边的棺材铺正在给一口新打的棺材上漆,只是这漆颜色有点古怪,上的是红漆,爷爷给我的旧书上我看到过,红棺只有两种情况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