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赵媒婆面露难色:“小梦啊,这彩礼钱呢,古往今来都是父母收的,哪有闺女带走的道理?还有啊,这城里的户口有多金贵你又不是不知道……”
许梦表情坚定:“你先去提条件,那男人瘫痪,娶媳妇不就是找个人去伺候他,没几个傻子愿意,估计全村也就我愿意嫁过去,他要诚心娶媳妇,肯定要下点本钱。到时若是成了,大红包肯定少不了你的!您说是不是?”
看赵媒婆还在疑虑,许梦继续给她戴高帽:
“婶,您要是能把瘸子和胖子的婚事都能谈成,以后十里八乡谁会不晓得您赵媒婆的名号?”
赵媒婆抓了抓嘴边的痣,眼睛亮了起来:许梦说得在理啊。
那瘸腿老兵可不就是要找个保姆回去伺候他,整个身子都瘫痪了,估计也没法生孩子,哪家闺女愿意把自己的青春耗在一个半死人身上?
她赵媒婆连瘫子和胖子这样的相亲绝缘体都能连线成功,以后还愁没人托她做媒吗?
看来许梦的饼的确画到了赵媒婆的心巴上,她像是被打了支强心剂,连声应是:
“好嘞,我这就回话去!”
牛老太追着赵媒婆的屁股冲出门:“她婶,这彩礼钱不能给她呀!”
许梦抱臂笑着说:“行啊,那你让我姐去嫁!”
许珍脸色骤变,拽着牛老太的袖子又哭又嚎。
刘佩兰一脸崩溃地看着许梦,真以为自己女儿失心疯了,怎么残废都肯嫁:
“小梦啊,你可别为难自己,妈不同意!”
许梦给她做思想工作:“妈,如果我嫁过去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以后也能帮衬帮衬哥哥,有什么不好?”
她特意把“帮衬哥哥”这几个字抬高了声调,这是特意说给牛老太听的。
茶言茶语嘛,谁不会,先PUA他们一顿再说。
牛老太恶狠狠地说:“说得好听,彩礼钱都想带走,还叫帮衬!”
许梦放软了声调,笑着哄牛老太:“奶,您不能只看眼前,把目光放长远一点。”
“我为啥要拿这彩礼钱?还不是为了能在城里站稳脚跟?我要是嫁了城里,帮哥哥找工作不是得打点一二?”
牛老太很不屑:“你这人还没嫁过去,就夸海口说要帮扶哥哥了,净会吹牛!再说了,要是小军娶了梁家闺女,人舅舅还是个官,还能不给你哥安排个工作?”
看牛老太软硬不吃,许梦开始扇动许小军:
“哥,上回梁美英她大舅上咱家,拿着鼻孔看人的样子你都忘了?除了300块彩礼钱,还要咱家出一辆自行车,这不摆明为难咱们吗?你觉得能靠她家,还是能靠得住我这亲妹妹?”
许小军眉头紧皱,想起了梁美英她舅那狗眼看人低的嘴脸,替梁美英辩护的还没到嘴边就收了回去,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许三泉闻言,将嘴里的烟杆拿开,若有所思。
心道:是啊,外人终归是靠不住,兴许小梦嫁去城里,以后真能帮一帮哥哥呢?要是小军也能有个铁饭碗,再也不用做那泥腿子,就算是给他老许家光耀门楣了!
他盯着许梦大量了一番,当真觉得她和之前不一样了。
以前许梦浑浑噩噩,愁容满面,敏感自闭,今天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变得这么头头是道?越说越让他觉得是那么回事!
难道自己闺女一夜之间开窍了?
许梦今年虚岁算起来也满20了,也许闺女真的长大了。
许三泉抖了抖烟袋对许梦说:“行吧。如果赵婶能把这事谈下来,刚才说的条件,依你!”
许梦眼看得到了一家之主的支持,松了口气。
许珍闻言,脸黑得像炭。
怎么会这样?这肥婆不但没有因为被迫嫁残废要死要活,反而还把彩礼钱给要走了!
许珍气得攥紧了拳头。
——
“哗啦”一声,男人用头把碗撞开,摔了一地。
这是姜战林今天第三次把碗摔了。
警卫员胡波无可奈何,默默地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碎片。
他叹了口气:“首长,您这样是何苦呢,看看您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瘦削得像个衣架子的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像被抽空了灵魂,毫无反应。
胡波拿了条毛巾往一旁的脸盆里浸了浸水,拧干:
“那我给您洗洗脸吧!”
姜战林冷冷地把脸别开,拒绝洗脸。
“我来吧!”
一个年轻小伙走进来,接过了胡波手上的毛巾,细心帮姜战林擦拭嘴角的食物残渣。
他是姜战林早年收养那烈士遗孤的孩子中的哥哥,也跟着他姓,叫姜卓。
刚刚高中毕业,目前在一家报社工作。
日常也会抽空回来帮胡波照料姜战林。
姜战林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肯让姜卓近身照料。
胡波又盛了一碗饭菜上来说:“小卓,那你来吧,我出去晾衣服,好好跟首长唠唠嗑。”
姜卓不是个爱说话的性子,默默低头干活,嘴唇扯了一下,努力想说些什么。
“哥,吃点?”
姜战林轻描淡写“嗯”了一声。
姜卓松了口气,这犟驴总算是愿意吃了。
两人没有太多言语,反而是姜战林主动开口:“最近,工作怎么样?”
姜卓刚进单位不久,性子比较寡言,姜战林还是有些许担心他。
姜卓:“还可以,领导说我工作认真,文章写得不错。”
姜战林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欣慰:
“那就好,有啥困难和我说,虽然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但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不准你这么说自己!”姜卓突然脸色有点不好看。
长兄如父,他从小对姜战林充满崇拜和敬佩,姜战林遭遇变故,他不知道默默流了多少眼泪。
只是他这内敛又带着一点固执的性格,从来不愿意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内心。
其实他比谁都心疼。
所以时不时回来看看姜战林,帮忙照顾一下。
“嗯,知道了。哥,我给你刮个胡子?”
他把肥皂搓出泡沫,正准备抹在姜战林胡子拉碴的脸上。
姜战林冷冷甩过头:“没必要费这些劲,反正我也不需要出去见人。”
姜卓欲言又止,又不能跟他生气,也不会哄人,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是姜躺在床上一动没动的第二年。
曾经军功累累,二十七岁就任职师长的他,自从受了重伤后,突然像掉入了万丈深渊。
对周遭一切没了知觉,没了兴趣。
不管白天黑夜,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不管胡波给他做出什么花样,食之无味。
也不管上级给他做什么思想工作,他置若罔闻。
半夜不睡,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也不愿与人交谈,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躯壳,静静感受生命的流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
人怎么可以可悲到这种程度?
“姜首长,又在闹什么呢?”
人未到,声先至,管理退役军人的内部领导刘主任风尘仆仆地跨进门,笑呵呵地说:
“又不高兴啦?你呀!就知道欺负这两个小伙子!是该找个婆娘来治治你这臭脾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