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嗡嗡声中,韦悦盯着工作群里跳出的新消息。
林娜顶着粉色兔子头像在群里发了个捂嘴笑的表情:“实习生妹妹还在加班呀?要不要姐姐教你怎么用复印机?”
指尖停在键盘上方三厘米处,韦悦看着对话框里自己打好的解释,突然全部删除。
霓虹灯在磨砂玻璃上晕开紫红色光斑,映照出她将手机倒扣在桌面的动作,金属边框撞到咖啡渍的瞬间,后颈窜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叮——”
电梯间传来清脆的提示音时,韦悦正把第十七箱档案按时间轴重新排列。
止痛药在胃里灼烧出空洞的回响,视网膜上浮动的水波纹让1998年的财务报表仿佛在雾中摇晃。
她下意识咬住下唇,铁锈味混着速溶咖啡的酸涩在舌尖散开。
“这就是你通宵的成果?”
张峰的声音裹挟着中央空调的冷气砸在她的脊梁上,文件夹在桌面敲出沉闷的响声。
韦悦抬头时正好撞见对方松动的领带结,暗纹银灰的布料随着他翻页的动作晃动,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铡刀。
“分类逻辑混乱,基础数据比对缺失。”男人用手指敲打着某页的边角,“楚氏不养闲人,今晚十二点前我要看到修正版。”
玻璃幕墙外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张峰皮鞋叩击地面的节奏与韦悦太阳穴的抽痛完美契合。
她伸手按住突突跳动的额角,余光瞥见林娜工位上的香奈儿链条包——那抹菱格纹的银光刺得她眼前发黑。
“试试按现金流方向分三级目录。”
印着茶渍的马克杯轻轻放在桌角,王会计弓着背指了指她手边的票据:“你看这张运输单,抬头的标志颜色比标准版浅0.3个色值。”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点在纸张边缘,“九七年改制期间,所有对外文件都用的过渡期临时章。”
韦悦的指尖突然收紧,咖啡渍在A4纸上洇开一小片褐色斑点。
她突然抓起三份不同年份的合同平铺开来,台灯光束里浮动的尘埃突然凝成清晰的光路。
当2001年与2003年的保密条款在某个微妙的角度重叠成完整水印时,后脑炸开的剧痛让她险些碰翻茶杯。
“小心!”
王会计抢在文件坠落前按住桌沿,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西南角档案柜最下层,有当年手工录入的备份磁盘。”他压低声音的瞬间,走廊传来林娜甜腻的笑声,“蓝色标签的别动,红色标签的……”
碎纸机的轰鸣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韦悦看着老人迅速挺直的背影,掌心还残留着对方塞来的U盘的余温。
她装作整理头发将金属物件藏进发髻,缠绕发丝时摸到林娜混进碎纸堆的订书钉——那点冰冷的凸起扎在指腹,像一枚淬毒的倒刺。
当第十三个分类标签被打上星标,韦悦突然按住嗡嗡作响的太阳穴。
显示器的冷光在虹膜上切割出彩色光晕,1999年第三季度的损益表突然在视野里扭曲成漩涡。
她摸索着去拿止痛药,却发现铝箔板上的英文说明变成了跳动的罗马数字Ⅳ。
茶水间的磨砂玻璃映出林娜晃动的身影,韦悦把U盘塞进衬衫口袋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盖过了雨滴砸在窗台的声响。
王会计弓着背的背影消失在消防通道拐角,拖把划过地面的水痕蜿蜒如蛇,最终停在碎纸机边那滩可疑的油渍上。
(接上文)
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跳到了21:47,韦悦把冰凉的铝箔板贴在发烫的额头上。
王会计留下的U盘在主机箱里发出细微的运转声,1997年的货运清单正沿着现金流脉络自动生成三维树状图。
她突然抓起三支不同颜色的荧光笔,在堆积如山的票据上划出交错的线条。
“运输单编号尾数是双号的走陆运,单号的走空运。”她喃喃自语的声音惊飞了在窗台避雨的麻雀,当她的指尖掠过一张泛黄的报关单时突然收紧,“等等,这两批货的到港时间差正好是……”
从茶水间飘来的拿铁香气突然变成了实体化的数据流,韦悦抓起裁纸刀划开塑封档案,被岁月粘在一起的纸张沙沙剥落。
当2001年和2003年的海关印章在强光下透出重叠的暗纹时,她抓起手机连续拍摄了十七个角度,后脑传来的剧痛让镜头里的数字水印扭曲成了罗马柱的形状。
“这个实习生疯了吧?”林娜的古驰乐福鞋踩过满地的碎纸,她刚做的水晶指甲敲打着马克杯,“王叔您看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档案室遭贼了呢。”
王会计佝偻的背影像一棵老松树一样立在复印机旁,老人布满裂纹的食指突然按下某个按键:“双面扫描模式能节省37%的耗材,不过……”他浑浊的眼球倒映出林娜瞬间扭曲的表情,“得先通过二级权限验证。”
韦悦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了一个小洞。
她看着老人颤抖着输入那串包含自己生日的密码,鼻腔突然涌起一股像消毒水一样的酸涩感。
当林娜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鞋冲过来时,她已经把1999年的物流数据同步到了财务系统。
“警告!数据链冲突!”
电脑弹出的鲜红弹窗像一记耳光打在所有人的脸上。
韦悦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视网膜上跳动的罗马数字突然与运输单编号完全吻合。
当她把第43号异常数据拖进回收站时,显示屏突然迸发出的蓝光里浮现出楚氏二十年前的标志雏形。
林娜的香水味混合着暴雨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装神弄鬼……”她染成栗色的卷发扫过韦悦发烫的耳垂,“你知道为什么让你整理这些陈年旧账吗?因为上个月……”
“因为上个月法务部刚更新了保密协议。”张峰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划破了凝滞的空气,他西装下摆残留的雪松香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韦小姐,请解释一下你刚刚破解的交叉验证系统。”
韦悦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在台灯下像电路板的纹路一样。
她把三张不同年代的运输单拼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某个被咖啡渍掩盖的批注代码突然在特定角度发出荧光:“2005年前的货运编号包含经纬度信息,只要对应天气档案……”
窗外炸响的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
张峰松开的领带突然被中央空调吹得笔直,他俯身时投下的阴影正好笼罩住韦悦颤抖的指尖。
当第17组坐标在气象局官网调出飓风记录时,整个办公区的顶灯齐刷刷地跳闸了。
应急灯的冷白色光束里,林娜刚做的美甲在键盘上敲出杂乱的鼓点。
她看着韦悦在黑暗中把最后两箱资料推进扫描仪,镶钻的手机壳在抽屉边缘磕出了细小的裂痕。
王会计佝偻的背影突然挡住了她的视线,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正好按在碎纸机的紧急制动按钮上。
“扫描完成度98%,剩余时间2小时17分。”
电子提示音响起时,韦悦后颈的刺痛已经蔓延成了一张网。
她摸索着吞下第三粒止痛药,却发现药片在舌尖融化成了薄荷味的代码流。
当第209份合同通过自动校验时,林娜的冷笑突然混合着传真机的启动声刺破了耳膜。
“实习生妹妹,十二楼会议室的茶歇点心……”她贴着韦悦发烫的耳朵呼气,“有你最爱吃的杏仁酥呢。”
韦悦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监控摄像头红光闪烁的间隙,她看到林娜手机相册里的最新照片——那是她锁在抽屉里的病历本,泛黄的纸页上“神经性偏头痛”的诊断书正对着镜头狞笑着。
中央空调出风口突然喷出一大团白雾,王会计布满茶渍的保温杯“哐当”一声砸在键盘区。
老人颤抖着拿出老花镜的瞬间,韦悦已经把加密文件夹拖进了云盘。
当林娜镶着水钻的指甲即将触碰到回车键时,整层楼的打印机突然同时吐出带着墨香的警告函。
“权限异常!权限异常!”
此起彼伏的机械警报声中,韦悦散落的发丝间闪过U盘的金属冷光。
她看着林娜精心描绘的眼线在冷汗中晕开,忽然想起母亲病床头那束永远凑不齐费用的鸢尾花。
当23:59的电子钟声淹没最后一页扫描件的嗡嗡声时,张峰皮鞋踏碎的水渍里突然浮出楚霖的英文签名。
林娜的香奈儿链条包在椅背上摇晃出尖锐的弧度。
她看着韦悦把最终报告发送到总裁办专属端口,水晶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渗血的月牙痕里。
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在暴雨中扭曲成流淌的银河,某条加密指令正沿着集团内网悄然爬向财务系统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