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

　　“爸爸，求求你了!” 
　　“爸爸，不要送走妹妹…”” 
　　郝强坐在破旧发黑的硬板床上，双眼呆滞的看着墙上的日历。 
　　郝强死了，但又活了，回到了30年前，1988年6月8号，这天，是他小女儿百天，也是他们全家走向深渊的开端。 
　　屋里头，两个温暖的小身体紧紧贴着他，大女儿的眼睛，那么大那么绝望，泪珠一颗颗滴在他心上，冰冷刺骨。二女儿的小手攥着他的衣角，小声的哀求像细针，细细密密扎入耳膜。 
　　外头，他爹郝大勇熟悉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反抗的刻薄：“小强，那点糊涂心肠就别用在女娃身上了，你这辈子就生不出来儿子，现在不供你弟，将来谁给你养老？” 
　　“是啊，小强，你反正也有两个赔钱货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小三送出去，你和阿珍也能再生不是？”一个满是嫌弃的女声也随之响起。 
　　“要我说啊，老二你也不该留，这孩子还是个小结巴，将来嫁人都困难！” 
　　听到女人的话，屋内，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哆嗦的直打嗝：“要..要不...就，就就，爸...爸爸送我去吧。” 
　　女儿浑身发抖。不合身的衣服一长一短，郝强的心也跟着狠狠抽动。 
　　他目光游离在这个四壁斑驳的空间里，视线所及之处，尽是破败与贫穷的证据。 
　　这破屋，这破墙，他的一生似乎都在这样的破烂里打转。前世的记忆开始在他脑海里回放，那些痛苦的片段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他，愚孝的他，太过信任父母，听信所谓的亲情，以为一家人怎么都不会伤害自己。 
　　他以为，只要自己在外面够努力，那妻子和孩子在老家便也能得到家人的照顾。 
　　可结果呢！ 
　　直到死后，连快墓地都没的他变成魂魄的他跟着来领丧葬金的姐夫才知道，原来他供养了一窝畜生！ 
　　他的姐姐，靠着他那被送走的三女儿做生意发了财，却反手把他女儿卖去了缅西，活活被人打死。 
　　大女儿慧芳初中毕业就被他爹安排嫁了人，一辈子生了6个孩子，可到死都没走出这村，还要被婆家嫌弃。 
　　二女儿慧敏考上了镇上最好的高中却被堂姐顶替，出去打工又被表哥骗去坐台。 
　　最惨的是他妻子阿珍，阿珍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为他生儿育女，在他出去打工时帮他照顾父母，不到40满头白发，眼睛也失明，他打工的饭店瓦斯爆炸，饭店给了50万赔偿金，他那姐夫为了阻止阿珍去城里为他收尸领赔偿费，竟然将她故意害死，还拿她的尸骨配了阴婚，叫她死都不能安宁！ 
　　郝强的心被这些记忆点燃了怒火，也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想伸出手想要把女儿们揽进怀里，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女儿头发时，两个女儿齐齐后退了一步。 
　　郝强的手顿在空中，慧芳和慧敏紧张的看着她，慧敏甚至小脸都白了，姐姐看了眼妹妹，咬着唇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挪了一小步，将头颤巍巍的往他手边蹭。 
　　郝强深吸了一口气，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力度抚摸着大女儿的头，来日方长，他不能着急，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他一定要守好他的宝贝们。 
　　就在这时，门开了，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是他爸和她大姐郝萍萍。 
　　郝萍萍扫了一眼床上两个女孩的脸，眼底一抹惊艳和妒忌很快划过：“老三，干嘛呢，人都醒了也不吱声？” 
　　“怎么？你不会后悔了吧？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你姐夫，你根本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好工作？”郝强气笑了，她管一天12个小时，天天在地下挖煤的工作叫好工作？ 
　　“对啊，那可是工人，一般人想进还进不去呢！”郝萍萍翻了个白眼，眼睛的余光瞥到床上的暗红，郝萍萍忽然额捂住鼻子惊叫起来：“天啊，阿珍该不会得了什么脏病吧？这都生完一个月了，咋还流血呢？” 
　　“我说你可得小心点啊，别让她给你带绿帽子了，咱们家可不能有破鞋啊。” 
　　听到她的话，郝强看向旁边的床，空气中浓郁的肥皂和奶味都压不住那股血腥气。 
　　什么破鞋，阿珍为了他一辈子都没走出过这村。 
　　至于这血...呵呵，他家人把他邮回来给小珍姐补身子的钱都拿去贴补他那个废物弟弟了，还让小珍姐在在坐月子的时候下地干活... 
　　“行了，胡说八道，传出去让别人笑话。”郝大勇瞪了女儿一眼，转头，他又看向儿子，语重心长劝道：“小强，爸也不想逼你，可咱们家这情况你也看到了，现在养你媳妇她娘仨就已经很难了，你弟弟这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总不能为了这个还没成事的，大学不上了吧。” 
　　说完，郝大勇又重重叹了口气：“小强，你没有儿子，我瞧着阿珍也不像是能下蛋的，你将来不都得指望你弟弟？不然到老了，谁给你摔盆？” 
　　指望郝建？ 
　　他那个弟弟德行和他的名字一样，端的是个烂心肠的，为了利益，没什么他做不出来的。 
　　“小强？你咋不说话，你不会嫌宋家给钱少吧？哎呦喂，你女儿可是过去享福的，你不要不识好歹知道不？” 
　　“人家宋主任可说了，会把两个孩子一起养的，保证比亲女儿还亲呢。”郝萍萍瞅着外面日头下了，忙催促起来。 
　　郝强都气乐了，是，宋家是把两个孩子放一起养了，但是把她女儿当宠物当狗给那个傻儿子养啊！那混账玩意会走就开始欺负小三了，一想到这，郝强气得两眼发昏，梗着脖子便站了起来。 
　　他哆嗦着胳膊，刚想把他姐赶出去，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一抹瘦弱柔软的身影扑进了他怀里。 
　　闻着那熟悉的气息，郝强眼睛红了。 
　　“阿珍...我回来了...”这一次，他再也不走了！ 
　　女人仰起头，瘦的有些脱相的眼睛迸发出强烈的光，带着飞蛾扑火般的决绝：“阿强，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把小三送人的！” 
　　郝萍萍嗤笑：“林美珍，这哪有你说话的份，你个赔钱货都是我们家买来的，打死你又如何...啊！！！” 
　　啪！ 
　　一声脆响！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