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生活

　　白县，渔港村。 
　　许是居地临海的缘由，湿气较重，连空气都裹挟着咸湿海味。 
　　陈潮生眼睑微垂，视线由坑坑洼洼的泥地，到铺满青苔的三个台阶。 
　　再到老旧木门上，具有年代意义的两个门神尉迟恭和秦叔宝。 
　　视线上挪，九十年代砖瓦构筑屋顶，以及屋檐中央的八卦镜，无不彰显出年代气息。 
　　童年的记忆呼之欲出，门前遛鸭，抱鸡，逗鹅，拉铁环，抛石子… 
　　童年画面质感强烈，就宛若发生在昨天一样，咫尺而又遥远。 
　　跨过台阶，嘎吱声清脆入耳，年代大门被缓缓推开。 
　　呈现眼前的是高低不平的土坯地面，和红砖裸露的墙壁。 
　　墙壁中央，贴着纸质毛主席画像，还有铁钉悬挂的老式日历。 
　　日期显示为1992年3月5日，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 
　　看到日期，陈潮生立刻就绷不住了，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我重生了？ 
　　陈潮生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己不过跟叛逆女儿陈海宁吵了一顿。 
　　然后女儿摔门而去，他突然就气血攻心，胸闷气短，一口气没上来… 
　　这就死了？ 
　　跟着就重生回到九二年代，重返他24岁时的渔港村。 
　　特么…也太玄幻了！ 
　　就在他惊讶，自己是如何从后时代重生回来的… 
　　屋外便传来一道稚嫩声音：“爸爸，我肚子饿了。” 
　　顺着声源，陈潮生走出屋外。 
　　只见梳着羊角辫，面色古铜，精致包子脸的陈海宁，正嘟起薄薄小嘴唇，面露饥色的靠在墙壁上。 
　　眼瞅女儿快要饿昏的样子，陈潮生嘴角多了一分苦涩。 
　　对比三十年后，纹身，不婚，抽烟喝酒，到处厮混，跟现在天真烂漫，乖巧可爱的陈海宁，简直是判若两人。 
　　女儿前世之所以性情剧变，是因为当年家庭发生重大变故。 
　　皆因这次家庭变故，陈海宁亲眼目睹有孕在身的母亲，惨死当场。 
　　从那以后，她童年便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母亲死后，她痛恨这个形同摆设，毫无作为的父亲。 
　　于是，她开始性情孤僻，对支离破碎的家庭不再有一丝羁绊。 
　　十五六岁，就跟着村里的精神小伙跑到莞市。 
　　结果… 
　　一言难尽。 
　　回味至此，陈潮生迫不及待过去抱起陈海宁：“宁宁乖，我带你找吃的。” 
　　记忆中，母亲最爱借着烟囱灶台煮粥，然后炖些红薯放着，就怕孙儿饿着。 
　　陈潮生抱起女儿，钻进简陋的灶屋里，翻着锅盖。 
　　果然没让他失望，在灶台旁侧的圆形筲箕里找到两个红薯。 
　　一手抱着陈海宁，一手拿着红薯，动作不太熟练，用牙口撕咬着红薯皮层。 
　　剥掉层层红薯皮层，陈海宁小嘴馋着一张一合，发出嚼嚼声响：“好耶，有红薯吃咯。” 
　　第一次见欢欣雀跃的女儿，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剥完红薯外皮喂陈海宁吃，女儿吃得满嘴红薯丝。 
　　见状，陈潮生松了口气：“宁宁，阿嫲炖的红薯好吃吧！” 
　　陈海宁嘎嘎点头：“阿嫲炖的红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提起母亲，陈潮生走出柴房，四处张望一下：“宁宁，咋就你跑回来，阿妈跟阿嫲，阿爷他们呢？” 
　　陈海宁回答道：“阿妈在隔壁家绑海蛎壳赚钱，阿嫲，阿爷在码头干活。” 
　　听到码头两字，陈潮生立即眉头紧皱，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1992年3月5日？ 
　　渔港码头？ 
　　这个日期，即是一场血淋淋的重大家庭灾难。 
　　当初父母，就是轻信七爷建造码头的发家计划。 
　　导致陈家不仅掏空家底，而且连带阿爷留下的祖屋，也一并给七爷忽悠去了。 
　　尤为致命的，是父亲擅作主张，瞒着母亲向亲戚，邻里借不少钱砸进去。 
　　后来码头建造失败，七爷连夜跑路，给父亲留下一堆烂摊子。 
　　自此父亲欠下巨额债务，承受不住亲戚邻里压力，精神崩溃，没几个月就撒手人寰。 
　　母亲受尽邻里精神琢磨，跟着没几天抑郁死去。 
　　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催债，陈家被逼得家无宁日。 
　　火苗逐渐烧到四兄妹身上，陈潮生到处厮混，压根没当一回事。 
　　而有孕在身的妻子，却没那么没心没肺，因为家庭变故，精神内耗，几个月没睡过安稳觉。 
　　又因长期失眠导致胎气不稳，孩子没生出来，难产落得一尸两命惨淡收场。 
　　想到这里，再联想到七爷建造码头工程，陈潮生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 
　　既然重生了，那他这次绝不会再让家庭悲剧发生。 
　　痛定思痛，他抱着女儿向渔港码头狂奔而去。 
　　渔港村地势是一座半岛，三面环海，出县城只有南面的一条山路。 
　　村里人称东面是内陆海，水位没那么高，南面是几座大山相连，水位极深。 
　　而西面属于中等水位，最适合建造码头，但一旦刮西南风，浪花足足有两三米高度。 
　　因此，在资金不足，技术匮乏的九十年代，七爷选择在西海建造码头，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为了尽早制止悲剧发生，陈潮生火急火燎赶到西海渔港码头。 
　　九十年代的渔港村，并没有所谓的水泥路，到处都是泥路，地面坑坑洼洼。 
　　陈潮生中途没有停歇，一直沿着海岸线的泥路，大概走了二十几分钟，总算赶到渔港码头。 
　　然而… 
　　还是荒地没开发的渔港码头，下面堆积着形状不一的礁石。 
　　礁石下面浪涌滔天，看上去让人触目惊心。 
　　这会村民们精神振奋，扛着锄头，拿着铁锹，挑着箩筐，提着畚箕等工具。 
　　按照七爷的计划要沿着浅滩到海里，回填出一条长八百米，宽五十米的平地。 
　　陈潮生前世游手好闲，只会跟狐朋狗友打牌，喝酒，赌博。 
　　压根不会想到，建造码头工程是有多荒唐。 
　　后来计划失败，他才醒悟过来，建造码头纯纯就是大煞笔，说白了是往海里扔钱。 
　　越想越来气，陈潮生护着女儿挤进人群，找寻陈父的身影。 
　　目光搜寻没多久，下一秒就被劈里啪啦的炮竹声搅浑了。 
　　担心女儿受到惊吓，陈潮生赶忙捂着她的耳朵，继续在密集的人群中，找寻父亲的身影。 
　　不多时，他就看到皮肤黝黑，穿着宽松白色背心的陈父。 
　　同时，见到儿子抱着孙女过来，陈父眉头微皱，面露嫌弃之色。 
　　潮生这扑街仔，怎么抱着孙女海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