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侍

　　“科学证明，人在越熟悉的领域，越容易对自己产生怀疑。往往出现一点点的偏差，就容易转变想法，改变最习惯的行为方式。” 
　　白鹭中学高中部高一5班，刚刚开学的新生们，或挺直身板，或手托腮帮，或伏在桌面……目光全都投向前方，落在那个正在向老师作报告的同学身上。 
　　高也扫了一眼班主任，这位微微秃顶的中年人倚靠讲台站着，面无表情，不见悲喜：“我初中就读于白鹭中学初中部，从我家到学校这条路，走了整整三年，可以说熟悉无比，哪怕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然而正如我前边所说，越是熟悉的东西，当其发生改变的时候，就越容易让我们产生自我怀疑……今天早上前来学校，我发现通往学校的路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小道，小道的方向，正是通往白鹭中学。” 
　　底下的学生，这时候来了精神，不少人眼中都放出光芒，对于头一次听说的“小道”，产生了极为浓烈的兴趣。班主任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我犹豫了三秒钟，选择走小道。早在假期的时候，我就听闻高中生活与初中不同，新鲜，是我对高中生活最大的期待。尽管我不记得三年的上学生涯里，何时见过这条小路，但自我怀疑的精神让我宁愿相信，是我以前的疏忽。同样是通往学校的道路，即将成为高中生的我，愿意尝试更为新鲜的那一条。” 
　　学生们当中，产生了轻微的骚动。高也同学的话，说到了这群青春少年的心坎里。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下定决心，放学之后就去找一找那条小道，做一番崭新的尝试。 
　　班主任依然没有反应。 
　　“小道很干净，两旁是挺拔的行道树，这让道路躲避了阳光的直射，与夏末的燥热无缘。我在新鲜而清凉的小道上走了几分钟，隐约已经看见学校的轮廓。我知道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到达学校，所以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就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一只黑猫。它对我叫了几声，声音中带着渴求。” 
　　“喵……呜呜……喵……呜呜……”高也学猫叫，引来了全班哄堂大笑。他们觉得这个同学，真是有意思极了。 
　　班主任微秃的头顶，轻轻晃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班上轻松的氛围，让高也也放松下来，表演地更尽兴：“我就问它，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样子语气，活像商店的售货员。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黑猫居然听懂了我的话，它对着我又‘喵呜’叫了两声，然后开始带路。我跟了上去，不知不觉来到了一颗大树底下，树下全是猫，都仰着头，看向树顶。我也抬头，这才发现树顶之上，有一只纯白的小猫，大概是被困住了。我没有多想，当时就放下书包，爬上了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白色的小猫救了下来。然而等我下了树，才发现日头已高，什么也来不及想，就赶紧朝着学校跑了过来。我的书包便是因为这个，遗忘在了树底下。” 
　　“好！”班级里响起了欢呼声，既为高也的精彩演绎，也为了他的勇敢。 
　　高也像英雄一般享受着赞美，双目看向自己的班主任，目光中带着诚恳与坚定。 
　　班主任终于有了反应，将一直倚靠着的微胖的身子从讲台边挪开，努力挺了挺腰板，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 
　　“所以，这就是你开学报道第一天，迟到三个小时，然后还没有带假期作业的理由？” 
　　*** 
　　“这世道，怎么说的是真话，但就是没有人信呢……” 
　　高也拿着扫帚，站在西侧教学楼旁的操场边，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今天是新生报道，距离开学还有三天。学生们被要求上午来学校，大家互相认识认识，顺便上交暑期军训时的布置的海量作业。下午每个班级会分配到一块学校的区域，要完成打扫的任务。事情做完，便可以开心地回家，享受假期的最后余额。 
　　高也因为迟到、不交作业还有试图找低劣的借口蒙混过关，被处以一个人负担全班卫生劳动的惩罚。同班的同学们，唱着歌离去，留下高也一人，望着硕大的操场兴叹。 
　　等高也劳作完毕，太阳已经落山，天空也有了少许的暗色。高也对着办公室竖了竖中指，顺着学校的小门，走出了校园。 
　　巨大的疲惫感，侵袭着他的身体。腰酸脚疼，高也只想现在冲回家里，蒙上头一觉睡到明天。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的书包，还在那棵大树底下。 
　　没错，高也面对班主任做的报告，全部都是实情。 
　　曲折的小道，从大道上延伸出来，连接到白鹭中学后边。高也回去，只要顺着相反的路，就可以寻到目标。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没事儿去尝试新的东西。小道也是如此。一天的时间，高也感觉不出这条道路，有任何的变化。寂静冷清的氛围，还有那狂奔留下的凌乱的一长串脚印……时间仿佛在这里得到了封存，依然是早上离开时的模样。 
　　“喵……” 
　　一声猫叫，将高也从愣神中惊醒。猛地抬头，见到了一只黑猫。那翠绿色的眸子，还有光亮的中长毛，与早上遇到的，分明就是同一只。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早上帮过的黑猫，居然记得自己，高也低落的心情，因此变得愉快。玩心大起，学着早上的样子，对黑猫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疑问。 
　　“没有，我是来感谢你的。”黑猫张嘴。 
　　“谢什么谢，区区一点小事，不用记在心……”高也施恩不求报，摆手推辞，话说一半，方才惊觉，“你你你……你刚才……是在说话！” 
　　高也觉得自己一定是劳累过头，导致精神疲倦，连猫叫与人说话都分不清了。 
　　“我说我是来感谢你的。上午你救的，是我们猫国的公主殿下。有恩必报，是我们做猫的原则，所以公主殿下差我来请你，前去接受封赏。”黑猫又说了一大串，流利顺畅，吐字清晰，简直有学校广播站的水准。 
　　高也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生平仅见的怪事。 
　　仅仅用了大约三十秒，他便接受了这个设定。一只猫都在面前开口说两次话了，还能怎样？ 
　　不由自主地跟着黑猫往前走，在接受了猫说话的事实后，传说中猫国公主的报答，高也心中升起了无限期待。 
　　还是早上的那棵树，树下围着大大小小的猫。一层一层，最外面的一圈体型最大，然后越往里面越小，直到最里面，在群猫簇拥之下，是那只两个拳头大的纯白色小猫。猫公主殿下，想来便是它。 
　　“高也上前，听候封赏。” 
　　公主旁的一只棕色老猫，带着威严地气势，发布了指令。 
　　好嘛，连自己名字都能打听到，高也服了。 
　　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对着老猫拱拱手，然后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猫国有什么规矩，只好按着人类的礼仪。 
　　“高也听封……”老猫没有在意这一点，自顾说话，拖着长长的尾音，真的好像电视里颁布命令的官员，“凡人高也，救驾有功。经猫国上下一致同意，公主殿下特准，予以最高级别封赏。” 
　　老猫也懂得吊人胃口，在这个时候顿了顿。高也眼中，冒出了小星星。 
　　“封……高也为神恩御前侍卫，照顾公主起居，保护公主安全，为公主奉献自己的一切。即日上任，不得延误！” 
　　老猫下一句话说完，仿佛一盆冷水，照着高也的脑门浇下，将他浇了个透心凉。高也眼中的小星星，全都变成了愤怒的火焰。 
　　“你们管让人做苦工，叫做封赏？” 
　　什么神恩御前侍卫，分明就是想找猫奴！高也要是听不出自己被坑才叫奇怪。 
　　“为公主殿下奉献一切，是我等最高宏愿。”听到高也的怒言，所有的猫忽然一齐开口，气势磅礴，悍不畏死的样子，颇有几分士兵的神韵。 
　　“老奴也是这么想的。”老猫的脸上，出现了古怪的笑。这笑容让高也背后一凉，“笑里藏刀”四个字，忍不住出现在心里。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高也夺回主动权，“这什么劳什子侍卫，我不干！” 
　　绕开猫群，大步走到树底下，捞起自己的书包，高也直接往离开的方向走。 
　　咻—— 
　　一道白光从他身边飞过，落在前方石头上。崩！石头四分五裂，化成了一团齑粉。 
　　高也张着嘴巴回了头。老猫冲他笑笑，抬起了一只猫爪。这回看得清晰，白光分分明明地从老猫爪底下发出，击中了另一块石头，新的一团齑粉诞生。 
　　不干也得干。老猫用实际行动，给予了回应。 
　　“你……你们算计我？”高也的牙齿直打颤，老猫有这样奇异的本事，他绝不相信，会救不下来被困在树上的白色小猫。 
　　“我们强势，你弱势。”老猫摇了摇头，一步一步走到高也跟前，“所以不叫算计，叫试探。你是唯一试探合格的人类，神恩御前侍卫，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高也侍卫，公主殿下就拜托给你了，请你务必让她永远开心。” 
　　“喵……”老猫终于发出了一声，属于它这个体态的声音。 
　　听到叫声，纯白色的猫公主，轻轻地跳到地面上，一路无声地小跑，来到了高也面前。原地一蹦，顺着高也的腿，直接窜到了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卧下。 
　　高也回头看时，大树下空空一片，猫群已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