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堂大孝

　　大明弘治十八年，三月十八，中午时分。 
　　北京城皇宫内，慈庆宫后院。 
　　“太子爷，这不可啊！这宫内的金砖得来不易，您还要挖掉这么大一块地方，万岁爷要是知道了，臣的小命可就没了，咱们最少也得先跟万岁爷请示一下啊！” 
　　一个面白无须，身穿华丽宦官服饰的老太监，眉毛都拧成一块了，边说边跺着脚。 
　　“别特么废话了，我说挖就得挖。”一旁的俊朗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双手抱于胸前，眼神专注地盯着眼前的一片空地，似乎在计划着什么。 
　　少年身上穿着金黄色的衮龙袍彰显出他不凡的身份——他正是当今大明太子，朱厚照。 
　　别说刘瑾此时很慌张，自己也慌得一批。 
　　自己原本叫朱寿。 
　　前世正在国内某地进行第一百次国内露营的纪念，正要回帐篷拿蛋糕呢。 
　　没成想一个旱天雷就劈了下来，也不知道晕晕乎乎地躺了多久。 
　　刚有一点意识之后张嘴就开骂“去TM的老天爷！”。 
　　刚喊出来就察觉到不对劲，怎么是个少年的声音，这雷把声带都劈变形了？ 
　　在周围人闹哄哄地“报喜”声中，浑浑噩噩的朱寿抬头一看，才终于意识发生了什么。 
　　自己成朱厚照了。 
　　刚开始沉浸在穿越的喜悦中，还高兴了好几天。 
　　直到今天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好像在明朝当太子或者皇帝有那么一点危险。 
　　尤其是自己现在的身份，朱厚照，那不就是落水后染病而死的武宗吗？ 
　　虽然对弘治正德年间的历史细节不甚清楚，不过这种大事还是知道的。 
　　原本还想翻一翻原身的记忆，看看他对朝臣，时局有什么值得借鉴的看法没有。 
　　结果，这他么的原身，除了吃喝玩乐，琴棋书画，就是骑马射箭，番僧外夷。 
　　什么政治时局，内外关系，一概不知也就算了。就连想继承点文采都不行，四书五经，经史子传，还没自己强。 
　　简直要被原身给气死，这是什么太子啊，分明就是个半文盲！ 
　　不过仔细一回想，好像后世的自己也是这样的人，也喜欢吃喝玩乐，到处游玩，也因为爱好军事参过军，这么一想，似乎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当然，论文化水平，自己可比原身高多了。 
　　原身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自己可知道。 
　　现在是弘治十八年，按原来的发展路径，这应该就是弘治皇帝统治大明的最后一年。 
　　大明朝的弘治中兴，就要在这一年终结了。 
　　当然，什么中兴不中兴的，在朱厚照看来，根本就是这帮士大夫的自吹自擂。 
　　至于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 
　　很简单，就因为现在的皇帝是弘治皇帝朱佑樘（cheng）。 
　　朱佑樘这个人可以说是儒家理想中的皇帝，甚至比理想中的还要好。 
　　不但克己慎独，守心明性。还宽仁大度，体恤万民。 
　　朱佑樘的体恤不止表现在对百姓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上。 
　　甚至对身边的大臣和宦官，他都发自内心地关心。 
　　这样的皇帝都带不来一个盛世，那岂不是说满朝大臣都是废物吗？ 
　　虽然弘治后期因为身体越发地不好，也犯过糊涂，宠信了奸宦，迷恋上修道。 
　　要放在一般的皇帝身上，基本也就是走李隆基那条路了，前期励精图治，后期开始昏庸，对朝政逐渐懈怠直至荒废。 
　　可朱佑樘就不同，大臣们一进言，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立即诛杀了奸宦李广，驱散了道士，又重新开始认真处理朝政。 
　　朱佑樘基本上已经做到了守成之主能做到的一切了。 
　　所以无论从那个角度看，说弘治中兴都没什么毛病。 
　　不过朱厚照这个异类不这样看。 
　　他认为，弘治时期既没有改革掉大明朝制度的缺陷，在经济和军事上也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甚至所谓的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实际上受益的也多是那些地主豪强，士人乡绅，百姓的生活其实并无多大改善。 
　　因为大明朝作为一个封建帝国本身的制度就有很大缺陷，注定会逐渐地腐朽下去。 
　　只不过到了弘治时期，腐朽的速度大大迟缓了。 
　　但是这种迟缓也不是因为进行了制度上的创新和发展上的突破。 
　　只是靠弘治皇帝克制了作为皇帝的很多欲望，并且牺牲全部的时间精力换来的。 
　　说白了就是所有的朝臣压榨朱佑樘一个人，但凡换一个皇帝，比如万历，又比如……自己？ 
　　谁还管得了你们这么多破事，我当了一辈子皇帝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再说，这事要按朱厚照的想法，那也不对，你们都说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 
　　然后就要求皇帝克制，又要节俭，又要勤政，还得能挨骂，那这皇帝当得有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士绅捞得脑满肠肥，李自成一抄家都是几百万、几千万银子起步的，你们天天享福，让皇帝天天累得跟牛马似得。 
　　那到底是你们伺候皇帝，还是皇帝在伺候你们？ 
　　不愧是前后两世的朱厚照，就这么一会，已经把当昏君的理由想好了。 
　　不过无论是要享福，还是要振兴大明，都得先搞定这帮大臣。 
　　只是大明朝的大臣没一个是好对付的，说个万中无一都是小觑了他们。 
　　这帮大臣都是天才加人精，什么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的，基础操作而已。 
　　不过还好，现在的朱厚照已经不是原来的朱厚照了。 
　　现在自己在暗处，他们在明处。 
　　而且自己在他们的眼中还是一个不着四六的太子，有皇帝在，目光还聚焦不到自己身上。 
　　那么自己就可以提前多做一些准备了，朱厚照可不想步原身的后尘。 
　　朱厚照的怀疑也是有道理的，要说家族里偶尔出一个病秧子还可以理解，从宪宗之后，代代皇帝身体都多病？ 
　　而且越勤政死得越快，越不上朝反而身体越好，万寿帝君天天吃重金属都活了59，难道仅仅是因为上班会消耗寿命吗？ 
　　后世都流传这是有人下了毒手，虽然难辨真假吧，不过为了安全，也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要不然现在是当太子了，将来还能当皇上，可就活这么十几年，那也不划算啊！ 
　　于是朱厚照决定了，先学游泳，先打破将来落水染病的基础条件。 
　　既然要学游泳，当然先得有场地。 
　　朱厚照上午先去御花园看了一下，差点没吐咯，要是在这里面练游泳，都不用等以后了，马上就得病死。 
　　然后，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朱厚照决定了，就在后院挖一个。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个当然是方便练习。 
　　第二个原因，万一什么时候寝宫“不慎”走水，不但可以马上跳入水池里避难，旁人还可以拿池子里的水灭火。 
　　总而言之，朱厚照得先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万历和嘉靖皇帝都差点被烧死，我跟原身可不一样，我机灵着呢”朱厚照心里暗自想道。 
　　刘瑾刚才被呵斥了，不敢继续出声了，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 
　　朱厚照也计划得差不多了，就吩咐把东宫值守锦衣卫叫来，跟他一边比划，一边说道 
　　“后院这个地方，你安排人给我挖出一个长40尺，宽20尺，深4尺的池子。” 
　　“然后看见我寝宫后面这堵墙没有？你把中间这两块位置，给我砸了，然后装两个只能从内往外开的侧门。” 
　　“听清楚了吗？” 
　　锦衣卫面色犹疑，不敢就这么应承下来，双手一抱，行了个礼说道：“此时事关体统，我等是否应该先奏报皇上再行动呢？” 
　　锦衣卫也不傻，你现在让我拆，我问都不问就拆了，到时候皇帝一怪罪下来，受苦的不还是我吗？ 
　　因此他做了和刘瑾一样的事，先表明自己请求上报的态度，就算太子不同意上报，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也有话说。 
　　我可是说过要请示的，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请示，我能怎么办呢？ 
　　朱厚照只是对政治不精通，也不是傻，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是锦衣卫的推脱之语。 
　　但是明知道对方是推脱，自己还是不得不揽下责任。 
　　“你听命办差就是了，父皇那边我自然会去说的。” 
　　没办法的事，人家说的都是合乎规矩的话，你总不能这时候直接说“你是不是就不想承担责任？”、“你是不是要当不粘锅？”，虽然这就是实话，但这样说是不行的。 
　　当领导最重要的一点，不是展现自己的智慧，而是要尽量掩盖自己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