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夜,浓稠得若化不开的墨,令人窒息的沉闷在空气中肆意蔓延。
杜汐梦紧紧攥着李容尘的手,眼中满是恳切的恳求:“容尘,我行动实在不便,你能留下来陪陪我吗?”
李容尘凝视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本欲离去,也在这个天地间游历一番,可举目四望,这茫茫乱世,又何处是她的容身之所?
就在这时,秦宜禄神色凝重地推门而入,语气中满是忧虑:“李傕、郭汜的大军正在逼近,洛阳转瞬之间便可能沦为战场。”
李容尘的心猛地一沉。原以为董卓伏诛,这乱世便会如渐渐平息的波澜,可残酷的现实却如一声惊雷,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昭示着这仅仅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几日后,他们跟随吕布的大军,踏上了离开洛阳的征程。
洛阳城外,那番景象如同人间炼狱。成群的难民拖家带口,艰难地挪动着脚步,破旧的木车在坑洼的道路上发出吱呀的声响。车上躺着病弱的老人,他们微弱的呻吟在寒风中渐渐消散;哭泣的婴孩,用那一声声尖锐却无力的啼哭,诉说着命运的悲苦;还有那死去已久、裹在草席里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引得苍蝇在死人的眼窝中肆无忌惮地爬进爬出。
李容尘骑着马缓缓前行,心中被无尽的沉重填满。
路旁,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蜷缩在枯草堆里,大大的眼睛空洞无神,干裂的嘴唇仿佛诉说着长久以来的干渴与饥饿,连哭的力气都已耗尽。
李容尘心中一阵刺痛,不由地掏出干粮,递向孩童。
小孩机械地接过干粮,一口咬下,却突然身体一僵。他瞪大了双眼,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可却没有了咀嚼的动作。
紧接着,他如同一棵被狂风刮倒的枯树,猛地倒下,没了气息。
李容尘呆立在原地,脑中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杜汐梦轻声叹息,声音中满是无奈与悲凉:“饿了太久,吃得又太急,终究是活不过来了。”
李容尘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曾以为活着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在这残酷的乱世之中,活着竟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此后,他们辗转于徐州、兖州之间,一路奔波。最终,在兖州暂得落脚。
然而,战争的脚步比他们预想的还要迅速。
一个静谧的夜晚,李容尘被一阵嘈杂的喧嚣声从睡梦中惊醒。她刚走出帐篷,便见营地中火光冲天,熊熊烈火仿佛要将整个黑夜吞噬。士兵们神色慌张,匆忙地穿上盔甲,战鼓声如雷般响彻天际。
“曹军偷袭了!” 一声惊呼,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
刹那间,杀戮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爆发开来。
李容尘和杜汐梦被秦宜禄紧紧拉着往后跑,混乱之中,一名年轻的士兵被曹军一刀砍倒,滚烫的鲜血如喷泉般飞溅而出,溅满了李容尘的全身。
那士兵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诉说些什么,可最终只发出了几声断断续续的喉音,便无声地倒在了地上,生命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李容尘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这才恍然意识到,这并非她幻想中的战争,没有所谓的英雄主义,没有浪漫的传奇色彩,只有真实的死亡,只有那血肉横飞的残酷,生死只在转瞬之间。
她缓缓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正剧烈地颤抖着。
“快走!” 秦宜禄急切地拉着她,转身冲进了黑暗之中。
兖州终究还是失守了,吕布的军队节节败退,李容尘随军撤往徐州。
途中,他们经过一座被战火无情洗劫的村庄。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尸体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街道,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血水顺着泥泞的道路蜿蜒流淌。
李容尘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紧得难受。
秦宜禄低声说道:“这样的地方,我们已经见过太多了。”
李容尘垂下眼睑,指尖一片冰凉。她曾满心期待着这个世界能有希望,可如今,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这满目疮痍的世界,真的还能有希望吗?
最终,他们抵达了徐州。此时的徐州正处于刘备的掌控之下,刘备颇为大方地接纳了吕布,让其驻扎在小沛。
夜晚,李容尘独自坐在院落之中,静静地望着远方那座被夜色笼罩的城池。她已然记不清自己经历了多少次逃亡,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在这乱世中顽强地活下去。
她闭上双眼,那条曾经血水横流的街道,那个倒在她脚边的年轻士兵,如噩梦般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隐隐约约间,她仿佛听到了某种熟悉的低语:“…… 你终究,会属于这里。”
她缓缓睁开眼睛,夜色深沉如墨,而她知道,自己已然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