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兮拖着仿若灌铅般沉重的双腿,缓缓踏入那略显破旧的小院。院内的青石板路因岁月磨砺,表面已凹凸不平,缝隙间还顽强地生长着几株杂草。抬头望去,斑驳的院墙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满心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却始终无法压下她心中那如影随形的重重疑惑。她心里明白,账目混乱这团阴霾若不尽快驱散,在诗会筹备这潭暗流涌动的漩涡之中,自己必定会被无情地吞噬。
绿竹眼见自家小姐柳眉深锁,心疼得眼眶泛红。她赶忙疾步走到那张漆面斑驳的桌旁,拿起一个绣工虽简却质地厚实的粗布坐垫,轻轻置于那把稍有磨损的木椅上,柔声道:“小姐,您且先坐下稍事歇息,此事容咱们从长计议。”林婉兮微微摇头,眼神坚毅如寒夜中熠熠生辉的烛火,一边抬手解开那件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旧披风的系带,递与绿竹,一边说道:“绿竹,时不我待,诗会前夕务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大夫人与大小姐定会借题发挥,届时我便再无翻身之可能。”
是夜,昏黄的油灯在风中摇曳不定,那陈旧的陶瓷灯座上绘着几枝淡雅的梅花,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林婉兮端坐在那张略显破旧的书桌前,桌上的木纹已模糊不清,一手稳稳托着那本用粗糙纸张装订而成的账本,纸张边缘有些毛糙,一手执着一支羊毫毛笔,笔杆上的漆已掉落不少。她逐行逐列地细细核对账目,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这其中必定暗藏玄机,价格无端变动,数量亦对不上,绝非寻常疏忽所致。”绿竹则在一旁,正将一张张票据有条不紊地分类整理。那些票据或是用泛黄的宣纸书写,或是用质地稍硬的麻纸记录,她时而轻蘸唾沫,小心翼翼地翻开票据查看,动作轻柔而专注。突然,绿竹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似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说道:“小姐,今日婢子在集市上瞧见大小姐的心腹丫鬟彩蝶,神色慌张,行迹颇为鬼祟。彼时她正与一男子交头接耳,神情举止甚是可疑。婢子当时便觉奇怪,如今想来,莫不是与这账目之事有所关联?”
林婉兮闻听此言,眼中一亮,手中的毛笔不自觉地在账本上轻点一下,留下一个墨点。她说道:“绿竹,你这一言,倒是点醒了我。彩蝶向来对大小姐忠心耿耿,若有人蓄意从中作梗,她极有可能参与其中。然咱们亦不能仅凭臆测便妄下论断,还需进一步详加查证。”绿竹微微咬唇,郑重点头,说道:“小姐所言极是,那依小姐之见,咱们接下来当如何行事?”林婉兮略作思忖,将毛笔轻轻搁置于那只缺了一角的砚台上,砚台上还残留着些许干涸的墨渍,双手交叠于胸前,说道:“明日一早,咱们便暗中跟着彩蝶,瞧瞧她究竟意欲何为。”
第二日,天色尚未破晓,浓稠如墨的夜色依旧笼罩着大地。林婉兮与绿竹便悄然隐匿于彩蝶常经小径旁一丛繁茂的灌木之后。寒风凛冽如刀割,肆意刮过她们的脸颊,林婉兮紧了紧身上那件旧披风,披风的边角已磨得有些毛边。绿竹则不时地搓揉着冻得发红的双手,手上戴着的那副粗布手套也难挡寒意。终于,瞧见彩蝶脚步匆匆地出门,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荷包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色彩鲜艳夺目。
二人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只见彩蝶径直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农舍。农舍的木门破旧不堪,上面的漆皮大片脱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木板。林婉兮与绿竹轻手轻脚地躲在窗下,窗户是用陈旧的窗纸糊着,有些地方已经破损,她们透过窗户缝隙向内窥探。屋内,彩蝶将手中的荷包递与一男子,神色得意地说道:“此事你办得倒还妥当,这是赏你的银钱。你须牢记,无论何人问询,绝不可承认是我指使。否则,有你好受的。”男子忙不迭地双手接过荷包,点头哈腰,谄媚地说道:“彩蝶姑娘但请放心,小的嘴巴严实得很,定不会吐露半分。”言罢,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敬地递与彩蝶。林婉兮目光敏锐,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自己采买账目的备份册,册子的封面是用暗黄色的牛皮纸制成,边角已经卷起。
林婉兮低声对绿竹说道:“看来,咱们寻对了方向。这彩蝶果然脱不了干系。”为获取更多有力证据,二人决定待彩蝶离去后,再与屋内男子交涉。
待彩蝶离开,林婉兮深吸一口气,与绿竹一同踏入农舍。屋内光线昏暗,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的被褥补丁摞不丁。那男子见有人突然闯入,吓得手中的粗瓷茶杯“哐当”一声掉落于地,摔得粉碎。林婉兮神色严肃,向前一步,目光直视男子,说道:“你且莫要惊慌,只要你如实供述与彩蝶的勾当,本小姐可既往不咎。倘若你执迷不悟,休怪本小姐不客气。”男子吓得瘫倒在地,双手抱头,哆哆嗦嗦地说道:“姑娘饶命啊,实是彩蝶姑娘指使小的篡改账目,她给了小的一笔银子,还吩咐小的,只要咬紧牙关不承认,便不会有事。”
林婉兮微微蹲下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男子,追问道:“那你可有证据证明是她指使?若有,速速拿出。”男子犹豫片刻,眼神闪躲,手在怀中摸索一阵,终是掏出一封信,颤抖着递给林婉兮,说道:“这是彩蝶姑娘给小的信,信中详细说明了需篡改的账目内容。”林婉兮接过信,只见信纸是用略带花纹的宣纸书写,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狠劲。她仔细阅览,心中大喜,此乃证明自己清白的关键证物。
林婉兮手持信件,又问男子:“除了这封信,可还有其他证物?亦或还有何人知晓此事?”男子坐在地上,挠了挠头,思索片刻,说道:“那日在集市上,卖杂货的王麻子瞧见小的与彩蝶姑娘会面,还听到了几句咱们的交谈。”
林婉兮深知,仅靠这些证据,尚不足以让林诗瑶的阴谋彻底败露。必须寻得更多证人,方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她与绿竹四处打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晓内情的角落,逢人便耐心询问,多方辗转,终于寻到王麻子的杂货摊。
杂货摊前,各种杂物琳琅满目。粗陶制成的碗碟层层堆叠,表面的釉色虽不细腻,却透着质朴的气息,在阳光的映照下,泛出淡淡的光泽。竹编的筐篮大小不一,精巧的编工彰显着手艺人的匠心,有的筐篮里还随意堆放着一些待售的杂物。还有一些用棉布和丝线制成的小物件,或绣着简单的花卉图案,或缝着俏皮的小动物模样,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婉兮款步上前,身姿轻盈却难掩眼中的急切。她微微福身,动作优雅而不失谦逊,轻声说道:“王老板,冒昧打扰,小女子有一事想向您打听。”王麻子正蹲在摊位后,手里摆弄着一个竹编的蝈蝈笼,试图将一根有些松散的竹篾重新编紧。他头也不抬,眼睛并未从手上的活计移开,粗声说道:“你们想打听啥?咱这儿正忙着呢。”
林婉兮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至王麻子面前,那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微光。她一边递银子,一边温言说道:“王老板,只要您如实相告,这银子便是您的。您那日可是瞧见一个丫鬟与一个男人在集市上交谈?那丫鬟身着翠色绫罗,举止颇为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