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秋苑门口的守卫到了换班的时间,侍卫高充懒散的指了指院内,满不在意道,“咱们陛下已经登基半年有余了,这里头的前朝妃嫔还关着呢,也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处置她们,要我说,何苦让咱们兄弟守着这苦差事,一群前朝余孽,下道旨意都……”
高充笑着手在脖子上一比划,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兄长高亶一掌拍在头上,“胡说些什么,你还敢做起陛下的主来了,兆帝那是禅位给陛下的,陛下对大兆皇族礼待,前儿个还封了兆帝之子为范阳郡王,更何况里头还有萧贤妃在,她可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高充闻言并未收起脸上的笑意,他理了理被打歪的帽子,随意的靠在墙边,“兄长啊,你就是太小心了,兆帝都死了,礼遇那都是做给外头看的,陛下要是真在意这个女儿,早就把她接出去封为公主了,又怎会让她顶着前朝贤妃的名头关在这里。”
高亶眉头一皱,其实高充的话不无道理,可是生性谨慎的他还是做不到和弟弟一样没心没肺,“就算陛下不在意萧贤妃,可萧贤妃一母同胞的亲弟是陛下的嫡长子,当今的向王殿下,向王若是以后能被立为皇太子,那萧贤妃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高充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向王身为嫡长子却没有得封太子,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陛下若想立向王,早就立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们说够了没有!储君之事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议论的吗?”早已怒气冲冲的徐碧沁上前两步,抓起身边的茶杯狠狠掷了出去。
南秋苑地方不大,自前朝起就荒芜多年,一墙之隔,高家兄弟的话,萧令桐自然不可能听不见,可是被关在这里那么久,什么话她没听过,内心早就毫无波澜了,只是碧沁不忿,常与门口的侍卫和送餐的太监们闹起来。
瓷片砸在门上的声音让高氏兄弟一惊,忙往院内看去,高充透过门缝看到怒气冲冲的碧沁,他是无所谓得罪这些在他看来迟早被处置了的女人们,只是兄长的话让他们彼此都有个忌讳,高充清清嗓子,佯装无辜大声喊道,“徐芳仪,臣等不过闲聊几句,您怎么生这么大气,芳仪娘娘忘性大,现在是大兴不是大兆了,您生气摔了杯子碗碟不要紧,只怕您以后没得东西用饭喝水。”
徐碧沁还要再说什么,萧令桐却不顾她的愤慨,拉着碧沁往厨房走去。
令桐无奈的挽起袖子,把早晨送来的饭食又热了热,烟火气熏得她直流眼泪,她只得放下木柴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碧沁看到也顾不得自己气还未消,上前一把拉住令桐的手,心疼的拿帕子擦拭着令桐通红的眼眶,“令桐,你干嘛要这样,外头的人都巴不得咱们消失在这里,难道就任由他们胡言。”
碧沁看了眼灶台上的饭食,烦躁不安道,“还有隔壁的季雪璎就是饿死也和咱们没有关系,她死了倒是清净,没有人整日整夜的咒骂。”
令桐有些好笑的回握住碧沁的手,“瞧你说的,她要是死在院子里,你不怕熏到自己吗,咱们就算以前和季贵妃有什么仇怨,如今大家境遇一般无二,不说相逢一笑泯恩仇,也不该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徐碧沁叹了口气,“令桐,其实刚才他们说的对,陛下是个狠心的人,我父亲也是一样,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功名利禄,陛下当年都舍得让你十三岁就入宫,完全没有考虑过你的处境,可你这七年是如何过得我都看在眼里,现在大兆也没了,我们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以后可怎么办啊!”
“碧沁,也幸好这些年有你在身边,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陛下,他要是哪天觉得我这个女儿碍眼,大可以一杯鸩酒赐死,我亦无怨无悔,全当还了他给的一条命了。”令桐神色坦荡,她不想死,可是她不怕死,真到了那一天,她做不到泰然自若,也绝不会向她的父亲摇尾乞怜。
令桐转身拿出食盒,把热好的饭菜装了进去,对着泫然欲泣的碧沁,笑道,“好了,别愁眉苦脸的了,咱们这不也还没事呢,和我一起去看看季贵妃吧。”
两人还未进入东阁就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嗽声过后,屋内的女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令桐掀开帷幔,映入眼帘的是季雪璎灰败的容颜,她的头发凌乱的糊在脸上,面上一丝血色也无,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有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来人。
见到是令桐和碧沁,季雪璎慌忙的抓了抓头发,努力维持着她贵妃娘娘的气度,“原来是萧贤妃和徐芳仪来了,怎么你们二位是来看本宫死没死吗,那可真叫你们失望了,本宫的身子好的很!”
碧沁一把抢过令桐手里的食盒重重放在桌上,“季雪璎,外面的人每日只送一餐,令桐好心求他们给你多留着一份晚膳,你别不识好歹,时移世易,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吗?”
季雪璎眼睛一瞪,伸出食指指向碧沁,“好啊,改朝换代了,我的确不是贵妃了,不像你们二位,一个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一个是战功卓越的武平伯之女,从今日起我定会每日诚心祝祷二位贵人,早早地被接出去享清福。”
说罢,季雪璎再也忍不住身体的颓败,无力的倒在床榻上。
令桐见她如此,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她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递到季雪璎嘴边,“说够了吧,喝杯水缓缓吧。”
季雪璎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冷哼一声不情不愿的接过了令桐手中的水碗,一杯下肚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她自从挪到南秋苑就一直缠绵病榻,外头的人不给她们请太医,亦不给她们药物,能撑到现在,全凭着她的一股执念。
令桐接过季雪璎手中的杯子,“你也不必每日都说这些话来挖苦我们,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们又何尝不是呢,从前在大兆后宫,你我之间虽偶有龃龉,但到底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眼下我们能够依靠的除了自己还有彼此。”
季雪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在挖苦你们,可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们尚有盼头,可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拿帕子捂在脸上,忽得大哭了起来,“还有留节,我的留节,没有母妃在身边,留节该怎么办啊!”
令桐拍了拍季雪璎的手,柔声道,“你放心,我方才听外头的侍卫说,陛下已经下旨,封留节为范阳郡王,迁居范阳王府,眼下局势不稳,陛下不会让留节出事落人话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