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洛市,在昨晚的一场大雨后,没有一丝风,从早上太阳一出来就让人感觉异常的闷热。
肖岳低着头从民政局便民大厅里机械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他前几分钟还是妻子的前妻,听着路边梧桐上知了挣扎似的尖鸣,直感觉心里更加的烦躁,抬起头眯着眼看了一下刺眼的骄阳,不知道往那里走,稍一滞,无目的的左转走向了路边的树阴里。
正要继续时,身后传来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你~~~准备去哪里?”
他回过头,看着深爱了多年的女人,强着笑了笑说:“还没想好。”
“啊~”女人依然俏丽的面庞欲言又止。
“好好生活吧,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们,但我会记着你们的,希望你们都别恨我。”肖岳说。
“......”女人张了一下口,想说什么,但终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没有说出来。
肖岳心似刀割,也不知说什么了,右手挥了一下,向前走去。
“等下。”女人紧走了几步,肖岳回头,她来到他面前,翻了一下包,从里面拿出一张一百、两张二十的钞票,塞到了他手里,他知道,这是她所有的钱,下午她就要去兼一份工作。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去吃碗面吧。”女人擦了一下脸,转过身,有些蹒跚的走了,望着她明显清瘦的身体,肖岳不由的仰天长叹了一声,转身茫无目的向前走去。
往事不由涌向心头。
他二十岁时从黄河省医科大学毕业,为了实现创建一家医院和一家药厂的理想回到家乡工作。期间追求到了初中就暗恋的妻子,那可是初中到高中的第一校花,并且生了两女一男三个孩子,但在努力工作奋斗了十年后,感觉那样下去,理想只能是幻想,在同妻子商议后,决然去申城进修学习,然后在申城、花城、京洛等地工作、研究了十年后,才知道,就是成为名医,自己的理想仍然只能是幻想,因为创建一家专科医院和一家药厂,是需要天文数字的资金的。
怎么办?创业、挣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于是,八年前在绿城注册了一家医疗设备租赁公司,第二年在京都成立了一家医疗投资公司,从此眼中只有事业和实现理想的勇力,然而并不真正的懂经营、懂资本运营的他,债台逐渐高垒,同时也忽视了妻子、忽视了孩子们,使自己的婚姻慢慢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面临多重起诉和巨额债务的时候,无奈选择了和深爱的妻子离婚,净身出户了。他要去躲债、要去再创业,而他的妻子要去独自抚养三个孩子。
肖岳边走边想,不由得泪流满面。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过了今天,自己就四十九岁、五十虚岁了。谁还会相信我能翻身?谁还会帮助我、和我一起创业?“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自己的双鬓也已有白发了!
不!我不能认输!我不能沉沦!我要振作起来!可我能做什么?
一边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想着,现下吃住都是问题,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翻了一下包,看了看微信,加上前妻给的一百四,他所有的身价只有三百六十八块。
必须先活下来!去绿城找工作,他想。
坐公交到了火车站,已是中午,但他根本不想吃什么,就买了两罐啤酒,在烈日下开始排队,由于疫情的影响,购票前是要排队检测的。一边跟随着队伍蠕动,一边望着广场上矗立着的大钟鼎,不由又想起了他的理想、他去申城求学所坐的火车、他刚到京洛市的日子,想起了和爱妻的卿卿我我,想起了孩子们快乐的笑脸......
到了绿城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肖岳马上去了火车站广场东边的人力市场,他急需要找一个最好是每天都能拿到钱的工作,那怕一天挣一两百也行,要不吃住都是问题,但他一直转到了人力市场下班,才发现找个工作真的难,由于疫情的影响,招临时工的单位很少,有几个,也是要有技术的木工、焊工或电工等类,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会,大脑中不由一片空白......
他来到了火车站广场的天桥上面,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际,不由得想起了元代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不由又想起了另一个断肠人,她在京洛。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逐渐亮起,将街道照得通明。他独自站在街头,心情沉重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手中握着的手机,仿佛成了他与外界唯一的联系纽带。
他默默地打开通讯录,手指缓缓滑动屏幕,浏览着一个个名字。那些曾经熟悉的同学、老乡们的联系方式静静地躺在列表里,但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孤独感,因为他深知这些人已经知晓他创业失败的消息,背负着巨额债务的他如今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对象。
在沉思片刻后,他决定登上B11路公交车。这辆车将会带他前往柳北林附近,那个地方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他创立的第一家公司就坐落在那里,那片土地见证了他的努力和梦想。
坐在车窗边,他凝视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曾经的辉煌时刻,那时的他满怀激情和希望,憧憬着未来的成功。然而现实却无情地打击了他,让他陷入困境。但他并没有放弃,内心深处仍然燃烧着对未来的渴望。
随着公交车的前行,他逐渐接近目的地。柳北林的景色逐渐映入眼帘,熟悉的街道和建筑让他感到一丝亲切。这里曾是他奋斗过的地方,虽然经历了挫折,但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够重新站起来。
当公交车到达站点时,他深吸一口气,迈出坚定的步伐,走向未知的前方。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他都决心勇往直前,寻找新的机会和希望。
收拾了一下心情,他顺着路往西走着,路上匆匆的行人没有人多看他一眼。突然,他发现路北边的一个银行的ATM站正在装修,门没上锁,以前他来这里取过钱的。推门进去,地上有一堆装满着沙土的袋子和两块约一米五长半米宽的木板,苦笑了一下,他想起了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梁宝生买稻种》,“划着一根火柴,看了看票房的情况,他划第二根火柴,选定睡觉的地方,划第三根火柴,才把麻袋在砖墁地上铺开来。”感谢苍天啊,天气还不凉,今晚算是有地方住了!
去附近的一个小超市里,花了十九块,买了一袋火腿肠、一小袋花生米、一瓶矿泉水、一盒蚊香和一个打火机,他平时很怕蚊子叮的。然后回到了ATM站,点着了蚊香,拿出毛巾,简单擦了擦木板,坐在上面,一边哼着《流浪歌》,一边吃喝,在喝完了那两罐啤酒后就躺在木板上,把背包垫在头下,胡乱的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谈恋爱的时候,他牵着那个女孩子的手,两个人在春天的田野里不停的奔跑,欢快的笑声不停的飘荡在充满花香的空中......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的这么沉。想起往北边不远就是一个社区医院,就收拾了一下,来到那小医院的卫生间里,洗脸刷牙擦身,换了一套衣服,原来穿的那套明显是有味道了。
坐上公交去绿城最大的人才市场,但转了一上午,也没能找到马上可以拿到钱的工作。正在无所适从时,一个中年妇女似是装着无意的朝他这边走过来,斜着眼向他看了看,然后转脸走过来问他,“请问,你是在找工作吗?”肖岳不由一怔,这女人看着是个中年妇女,但一开口,那声音就是个少女。
“是的,但我想找个天天能拿到钱的活儿。”肖岳想了想说。
“那你可以试试的,我们正在招分拣员,白班一天一百二,夜班一次一百六。”那女的盯着他微笑着说。
“我可没干过这活儿,能具体说说吗?”肖岳试探着说。
“呵呵,就是按要求分拣邮件,没什么技术含量,有师傅带的,一学就会。”“一个班十二个小时,下班就发当日次工资。”“如果你能按周或月干,一个班多十五元,还安排住的地方,八个人一个房间,有空调、有热水、有洗澡间、有洗衣间,还有WIFI的。”那女的在说道WIFI时加强了一下语气,然后继续道:“夜班管一顿饭,白班不管饭,但宿舍旁边就是小饭店,很方便的。”那女的一边盯着他一边慢慢地说着。
“需要办什么手续吗?”肖岳问。
“呵呵,只干一个班的话就不需要,进厂时出示身份证就可以了,按周或月干的话,需要签个临时用工协议并压身份证。”她开始有点灿烂的笑着说。
“在那里吃饭一般多少钱一餐?”肖岳想了想问。
“早上一般三到五元,中午和晚上一碗面、一份套餐都是十块钱,不贵的。”那女的继续灿烂的笑着说。
绿城市区一碗面一般要十五到十八,套餐要十五到二十五的样子,这价钱还算便宜,肖岳仔细算了算,如果上夜班的话,七天可以挣一千二百二十五块,因为白天要睡觉,下班时吃一顿早餐,然后吃一顿夜班管的饭就可以了,早餐也可以多买个馒头油条什么的,自己的三百多还可以活下去的。
“不会克扣工资什么的吧?”肖岳故意问道。
“哟~您瞧瞧您说的,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公司,那可是跟邮政物流分拣中心签订了长期协议的!”那女的笑得愈发灿烂,声音也愈发像个活泼的少女。
“妈的,先干着再说,考虑那么多有个屁用!”肖岳心里暗自思忖。他望着她的表情,缓缓说道:“那我就按周干夜班吧。”
“好嘞!那咱们加个微信,我把集合地点、时间还有现场负责经理的电话发给您,您提前联系他,他会给您安排好住宿的。”那女的笑得更加灿烂,仿佛春日里盛开的花朵。
加了微信后,那女的立刻就发了信息并留下了肖岳的手机号,随后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又去寻觅下一个目标了。肖岳仔细琢磨了一番,渐渐明白了过来,这个女的不就是个拉皮条的嘛,但此刻的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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