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明史专家,方继藩不仅对明史和地方志了若指掌,而且记忆力超强,说句难听的话,便是哪个县里几月几号出了几个盗贼,他都有印象。
现在是弘治十一年三月十七。
半个月后,他依稀记得通州地方志有过记载,说有数十艘船载着乌木的船在北通州沉船,导致京城的乌木价格翻了好几番!
方继藩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念头,囤积乌木!
可就算现在买,这乌木也属于奢侈品,价格也高的吓人,他眯着眼道:“府里账上还有多少银子?”
邓健打了个哆嗦:“少爷您之前去赌坊……现在好像也就剩几百两现银了,少……少爷,您……您又想……”
一听几百两,方继藩就泄了气。
不过很快,他又有了个念头,没有银子,但方家有地啊!
可在古代卖地,那只有破落户和败家子才干的勾当,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咦……败家子……
我不就是教科书式的败家子吗?京城还有比我方继藩更败家的?
他眼前一亮,发出大吼:“把管事和账房叫来!”
很快府里的杨管事和刘账房便气喘吁吁的来了,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翘着腿道:“府里有多少地?”
“城外的庄子,有两千三百七十亩,除此之外,还有几座山,占地也有数千亩。”
杨管事听说这些日子少爷都在治脑疾,心里倒是很关切,据说现在好了一些,所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少爷,想看看少爷好了没有。
“能卖多少银子?”可方继藩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
杨管事的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忧心,而是眉眼微微一挑,和一旁的刘账房对视一眼,哎呀,少爷的病……果然是大好了啊,方家有幸啊!
毕竟全京城除了自家少爷,还有谁能说出这等话来?
一看二人美滋滋的样子,方继藩用扇柄一磕桌几:“问你们话呢,能卖多少,都给本少爷清点一下,去找牙行,卖地,能卖的统统都卖,一亩都不能留下!”
喜悦劲还没过去,杨管事回过神,脸上的笑容顿时凝滞起来。
这时,邓健突然嗷嗷大叫,一把抱住他的腿哀哭道:“少爷,少爷,您不能卖地啊,少爷,崽卖爷田这……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卖了,满京师都要笑话,都要戳方家脊梁骨,伯爷若是知道…呜呜……”
杨管事和刘账房也反应过来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少爷,邓健说的对,不能卖啊,卖了,咱们南和伯府便真成天大的笑话了,卖了地,家就败了!”
看到几人哭得涕泪直流的样子,方继藩更加信心十足了。
“你们说的都很对,卖地,是败家子干的勾当,可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京师,最大的败家子是谁?”
既然是个败家子,那就败家到底!
要不怎么钱生钱,要不怎么趁机大赚一笔?
一句话顿时将几人说懵了,哭得更惨了。
“你们哭什么,谁敢哭,就打断他的腿!我是我爹的独子,爹现在为朝廷带兵剿贼去了,现在这个家,就是本少爷说了算,谁敢反对?”
一看方继藩龇牙咧嘴的样子,邓健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前少爷生气,可会将人生生打死的,于是一个个不敢滔滔大哭了,只低声抽泣着。
“我说了卖就卖,立刻去请牙行的人来,谈好了,就请保人,现在就去!”
这时决不能泄气,稍稍有点口软,肯定就镇不住他们了。
刘账房哭哭啼啼道:“少爷,能不能先知会一声伯……”
“不用,家……”方继藩本想喊家父,可猛地身躯一震,差点就露馅了:“理那老家伙做什么,本少爷说了卖,就得卖!”
方继藩在府里大发雷霆,以至整个方家都胆颤心惊。
将所有人打发走后,一个面容姣好的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端着杯热茶走了进来:“少爷,您要的茶。”
方继藩掀眸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这败家子还真是好大的福气,丫鬟都长得跟小貂蝉似的!
正想接过茶水,可注意到小丫头正偷看他,方继藩暗骂差点又露馅了,立刻贼兮兮看着她道:“小香香,一日不见,你又长大了,来,少爷……”
小香香一下涨红了脸,整个人变得更加娇艳欲滴,却不敢动弹。
方继藩还指着她躲开,自己好就坡下驴,却见小香香如木桩子一般站着,心中暗自叫苦:“你倒是躲呀。”
无奈,他只得伸出可恶的咸猪手,朝小香香捏了一把。
这一把柔软,令方继藩心中忍不住惊呼一声,不摸不知道,方家的米,养人哪!
小香香红着眼睛,给他将茶水放桌上,仰起俏脸时,竟是泪眼婆娑的样子,方继藩又不免有些愧疚,心里又痛骂从前的方继藩臭流氓。
正想开口哄上一哄,邓建一溜烟地跑了进来:“少……少爷……牙行的人来了。”
方继藩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带着邓建连忙朝外走去:“走,去会一会他。”
到了厅中,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局促的等待,神色略显不安,一见他来,忙不迭的起身行礼:“小的王金元,见过公子。”
方继藩大喇喇坐下,翘腿道:“不必多礼,地的事你知道了吧,要不要去看看地?”
“不……不敢。”
“方家的庄子,小的怎会不知,都是上好的良田,两千多亩地,六七万两不成问题,只要公子当真肯卖,小的肯定不会让公子吃亏。”
王金元小心翼翼的笑着,心中有些忐忑。
这位爷可是京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若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得他不高兴,没准就走不出这伯府了。
才六七万……
方继藩有些不甘心:“只这些?”
王金元脸上笑呵呵,心里却对他鄙视无比。
京里人都知道,方家这世袭伯爵乃是靖难之役时挣来的,先祖跟着燕王朱棣从龙,从北平城打到了南京,为朝廷立下无数的功劳。
怎么到了这一辈,就出了这么个家伙呢?
这若是我儿子,宁可断子绝孙,也非掐死不可!
心里一番感慨,王金元干笑道:“公子,这价钱已经不低了。”
方继藩只得作罢,大手一挥:“好,就这么定了,小邓邓,给咱们这位……这位……这位管他娘的谁谁谁斟茶,哈哈,本公子最爱交朋友了,来来来,请坐,请坐。”
王金元满头黑线,硬着头皮坐下,等邓健去斟茶了。
见方继藩不吭声,他本能有些紧张,目光一闪,看向墙上的一幅字画道:“南和伯府,果然与众不同,这幅赵原的《晴川送客图》平常人家若是得了,非要压箱底不可,不料伯府竟直接挂在了厅里,令小的大开眼界啊。”
嗯?
本来王金元只是借机吹捧一下。
可方继藩眯起了眼,嗅到了一股商机:“什么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