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户口本撕下来一页,再把这一页户口上到另外一个户口本上去,这种操作镇派出所以前是没有过的。
但是有两方的收养协议,有廖大夫特意请村里开的情况说明,还有安囡囡这个活生生的证据——
人瘦得一把骨头,脖子上带着一道道红印子,有几处已经破了皮,新结了一道道血痂。
一伸手,瘦骨伶仃的手腕上也是几道血红的印子,一直延到袖子里去。
所长和办户籍的女民警都觉得造孽,一个填户口本儿,一个盖章,李心兰户口本上很快就更新了一页:
安幼楠,与户主关系,养女。
重新换个名字,她安幼楠要在这个年代重新发家,带着婶子过上好生活。上辈子母亲走的早,重生一回又摊上那么个心肠毒辣的生母,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让养母过上富足宽裕享荣华的日子。
安幼楠坚决不肯进镇医院,她自个儿就是学药学的,医药不分家,对自己身体还是清楚的。
除了外伤和发烧,最严重的问题就是身体长期营养不良。
外伤已经用药处理了,发烧在打针吊水以后也退了,营养不良这毛病得慢慢养,没必要去医院花钱。
李心兰拗不过安幼楠,只能和她又搭了廖大夫的牛车回来。
回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怕安幼楠冻着,李心兰拿铺在牛车上的一床被子把安幼楠裹得严严实实地让她躺着,自己还坐在一头帮她挡着风。
有瞧见的村民好奇地围了过来:“不是说要送到镇医院去抢救吗,怎么又拖回来了?”
做戏要做全套,免得给李家母女俩带麻烦,廖大夫长叹了一声接了话:“镇医院让拖回家里来……慢慢养着。”
一般人说“有什么好吃的多吃点”,跟医生一字不差地说这句话,那意思能一样吗?
再加上廖大夫那一声长叹,很快大桥村就传开了:
安囡囡怕是不行了,镇医院都不肯收了,让给拖回来!李心兰这回又是弄了个鸡飞蛋打了,白捡这晦气上身,还要给人出一大笔丧葬钱!
村里怎么传的,安家的人听到这事后是怎么幸灾乐祸的,牛车上的三个人根本就不管。
廖大夫怕安幼楠受凉,直接把自家那架牛车赶到了李心兰的家门口。
李家住在有些偏僻的村尾,周围没有几户人家。
被李心兰从牛车上扶下来,趁着周围没人,安幼楠深深给廖大夫鞠了一躬:
“廖大夫,今天的事,真是太谢谢您了!”
廖大夫连连摆手:“谢什么谢,你这丫头,身体还虚着呢,赶紧先回屋里去。
你们以后把日子越过越好,我这心里就畅快了。天快黑了,我也要回去了,你记着按时上药吃药。”
牛车掉头走了,李心兰也赶紧扶了安幼楠进屋里头躺下。
今天大半天在外面忙乎,院子里养的几只鸡都没来得及喂,虽然没有钻篱笆出去,一见到人回来,也咯咯咯地围上来叫个不停。
安幼楠一挨到床沿就赶紧催李心兰出去:“婶,我没事了,你快去喂鸡吧。”
“行,你别操心那么多,先躺下休息休息。”李心兰帮安幼楠脱了外衣,扶着她躺下,又给她盖好被子仔细掖好了被角,这才转身出去。
床单被子都是粗布,床单下面垫的是稻草,睡上去沙沙地响,但是是去年的新稻草,而且出太阳的时候都晒过了,侧着脸可以闻到稻草特有的清香。
安幼楠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现在身上有伤,她简直想来个喜大普奔!
虽说她从白富美一下子倒退成了穷得真正一分钱都拿不出来的柴火妞儿,但是脱离泥沼了,能不让人狠开心一回吗?
不管怎么样,重生第一天,她还是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好的开始不是?
今年是1987年啊……
1987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跟安幼楠现在不挨边,她这会儿要想的是,今后她该怎么办?
继续当村姑,劈柴打猪草是不可能的,对BossAn来说太浪费生命了。
这年头压在农民身上的三提两统让农村的负担很重,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城里,争到一个农转非的城镇户口。
安幼楠没觉得现在自己是农村户口有什么不好,但关键是,呆在农村光靠在地里刨食吃是致不了富的,只能混个肚皮糊口而已。
安幼楠脑子正想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李心兰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轻唤了一声:“小楠?”
安幼楠睁开眼:“婶?”
见她没睡着,李心兰放心拉亮了灯:“婶做好饭了,我扶你起来,吃了饭再睡。”
原来的破棉衣不要了,李心兰找了一件自己的棉袄递给安幼楠,扶着她坐起来,转身就端了两只碗进来。
一碗是熬得浓稠、浮着一层米油的大米粥,一碗是黄嫩嫩的蒸蛋羹,上面还滴了几滴香油。
水蒸汽氤氲着往上冒,香味很快就飘满了整间屋子。
安幼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估摸着你才发烧,吃些清淡克化的东西好些,就给你煮了点粥,再蒸了个蛋。小楠,来,快点趁热吃。”
安家人多,分到的田比李心兰一个人分到的田要多,平常煮饭煮粥,也没有煮净白米的,不是混着红薯煮,就是混着包谷煮。
至于鸡蛋,就是各家各户的油盐钱,在安家,平常都是安良材才能得到的待遇。
李心兰却把这两样难得的吃食,一古脑儿都做给了安幼楠……
这身体快两天没吃饭了,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安幼楠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努力不去看那碗水嫩嫩的蒸蛋羹:
“婶,我吃不了这么多,你能不能取只碗,我把粥和蛋给分一分。”
“不用分,你这身子就是要好好补一补,只管先吃,吃不完了再说。”
不管真的吃不了还是假的吃不了,等她吃过,那都是她吃剩下的了;安幼楠怎么能这么做?坚持要李心兰一起跟她吃。
现在天气还冷得紧,蛋一凉就会有腥气了,李心兰碍不过,只得把她自己的碗端了进来。
满满当当也有一大碗,却是只见红薯不见米的红薯稀饭。
天色太晚了,李心兰也没做什么菜,碗里还搁了一小根咸萝卜疙瘩,就算是下饭的菜了。
安幼楠鼻子有些发堵,拿起碗就给李心兰拨了一大半的蛋羹:“婶,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我们一起吃,一起补!”
李心兰慢了半拍才“嗳”了一声,端起了自己的碗慢慢吃了起来,眉心的那道竖纹都舒展开来:
一时半会儿的安幼楠不习惯没改口又怎么了,安幼楠现在是她闺女儿了,闺女儿关心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