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咳嗽了一声,又吐出一口血,才擦干血迹,指尖上悠闲着转着另一只小刀,慢腾腾的说道:“你是山下面村子里的吧?几十户的小山村,要找一个人好找得很!我这个人,很记仇,尤其是对于见死不救的…”
他阴森森瞟了渠水一眼,尾音加重。
后者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半晌,她才惨白着脸问:“你,你要怎样?”
“过来!”淡淡的又具有威严的命令。
渠水磨蹭着,不甘不愿的过去,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明显在想计策。只是一个村姑能有多大本事,慢慢的,那脸色就垂头丧气了。
赵伤仔细审视着她,也在心里感慨自己的坏运气,在这深山里躺了一夜了,好容易碰到一个活人,却是个会耍心眼子、不老实的村姑。
话说不是所有的村姑都是老实好骗的吗?怎么自己遇到的这个不一样!
渠水终于磨蹭到了他跟前,后者伸手:“银子拿来!”
渠水瞪大了眼珠子,手反射性的往怀里缩了缩。但是,她一转眼珠子就看到他手上那把像是耍杂技一样舞舞生风的小刀。
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当下依依不舍的将还没捂热的钱袋子扒出来,咕哝一句:“真是小气!”把钱袋子扔给他。
赵伤随手放在了一边,然后一副理所当然命令的语气:“我身上有一瓶金疮药,还有两瓶丸药,你都拿出来,再将那身衣服撕成布条状,那边有溪水,你把我挪到那边去。”
渠水的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上下打量着男子的身高,唔,不胖,但是身量颀长,绝对不是自己这种小身板能够挪得动的。
她期期艾艾的小声说:“你让我给你拔身上的刀啊,我不会,我又不是大夫!我连只鸡都不敢杀!”清澈纯真的大眼睛,秀气白皙的脸蛋,委屈无辜的神情,任谁看都觉得她在讲真话!
但赵伤显然不是一般人,微微眯眼,吃力的看着她的神色,冷笑:“你怕是最擅长杀鸡吧?”
渠水的眉心就一跳,这个人说的好像他亲眼见到昨天那一幕似的。
见她还在犹豫,赵伤就不耐烦的说道:“快点,真治死了我,你拿着这十几两银子走人就是了!我死了自然…有人来找我尸身,你还给他们就是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但是,如果治好了我,我去票行取一百两银子送你,当做救命之恩,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带着诱哄的语气,在哄着涉世不深的小村姑。
好吧,渠水还真被诱哄住了。
反正她也不是那种真正狠心无情的人,能眼睁睁的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
当下,她就哼了一声:“说的好像我是多么无情的人一样!你放心,我既然要救你,就一定会凭自己最大的本事去救,但我可不是大夫,治死了你也跟我无关!你有仇报仇,可别牵扯到我身上啊!”
她自己重生回来,反而对神明鬼魂之类的东西深深忌惮起来。
赵伤嘴角勾了勾,似是含了一丝笑意。指着从他身上拿出来的几个瓷瓶,一一告诉她怎样用。
渠水只得认命的收拾包裹,又找了根拐杖让他拄着,自己则吃力的搀扶着他,两个人一同向那边的溪流走去。
好在,地方不算远,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到了,但是,经过这一走路,男人好像将全身的精气都用光了一样,一到了地方,就倒了下去,面白如纸,人事不知。
渠水叫了两声,他都不答,而他胸前那把插着刀的地方正往外涌出热血。
渠水自己身上也沾染许多,满身都是血腥。
她定定神,告诫自己不要慌,就先割了布条洗干净,又将伤口四周的衣裳割开,露出一片洁白的胸膛来。
渠水还是第一次看到男子的身体,先是惊讶,继而脸颊发热,低低咒骂自己一句:“对着一个快要死的男人,你发春个鬼哩!”
她小心翼翼将伤口四周的血迹擦干净,就拍了拍男人的脸:“喂,喂!醒醒!我要拔刀了啊…我跟你实话说,我长这么大,只拿刀杀过鸡,杀过兔子,杀过猪!都是把刀捅进去,可从没有把刀拔出来过啊…”
男人一动不动。
渠水叹口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是真死了,可千万别来找我,找那个杀你的人去,我…”
“拔刀!”男人突然开口,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
渠水吓了一跳,差点都跳起来,战战兢兢的对上男人郁怒的眼神,这才定定神,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把,闭着眼睛就猛地拔出来。
男人闷哼一声。
无数的热血喷洒出来,浇了渠水一头一脸,她事到临头反而更加冷静起来,几乎倒了一半的金疮药上去,就拿了布条去堵血,绑了一层又一层,等布条用完后,才停下手呆呆的看着男人,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呃,好像没死。
渠水觉得自己做不了更多的了,脸上和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血,她就去溪边洗了洗,才又看了眼躺在那里的男人。
唔,好像睡得挺沉!
她咬咬唇,又偷看了下刚才因为治伤,而放到一旁的钱袋子。
犹豫下,还是叹口气,坐到树下的阴凉处,无聊的翻着那两本书。
她父亲识字,而她长到六岁之前,家里都没有男孩,父母抱男娃的念头太强烈了,就干脆把她当成男娃来养,所以,她也跟着认了些字,但也难免养成了一身与时下女人截然不同的暴脾气。
于书明说她没有一点女子的贤良淑德,也是有根由的。
她看到那两本书名分别是《共和生意经》和《共和美食菜谱》,不由疑惑。
生意经和菜谱她还是明白的,但是共和两个字念起来怎么这么拗口,是个什么意思!
莫非是个人名?
她翻了翻,发现这两本书与时下的排版很不一样,是从左往右排的,导致她读了半天也没读明白。而且字体也奇怪,总是缺少个胳膊或者腿之类的,像是简化过的,字还特别小,只有苍蝇大小,看着很吃力。再仔细一看,这字竟不是用毛笔写的,像是用尖尖的棍子蘸了墨水写的一样,很奇怪。
“写书的人竟然也跟我一样,是个半吊子!连字也写不全!”渠水嘀咕道,见生意经上讲的都是什么“商业化”“集团”“股东”类的东西,看不明白,就去看菜谱。
没想到那一页页翻开竟然都是一张张食谱,渠水不由喜出望外,细细翻起来,蝇头般大小的字迹上,边上还附上了栩栩如生的画,让人一看就能明白说的是什么食材。
仔细看了两张食谱,全是平日她没有听说过的,而却十分复杂,烹炒炸煮等等,光步骤就有好多。
她是个没有见识的村姑没错,但却知道镇上与县城的大酒楼之所以能大把的赚银子,就是因为有祖传的食谱,做出来的味道一绝,还很罕见。
发财了!发财了!
渠水的眼睛冒着泡泡,已经想入非非,如果将这些食谱拿去卖,肯定能卖好多好多钱。
大概,肯定也有一百两!
渠水想到这里,心跳就加速起来,但是,当看到那个坐在躺在那里的男人时,兴奋就打了折扣。
她扁着小嘴,瞅瞅他,又瞅瞅自己手上的菜谱,迟疑了半天,最后还是怏怏不乐的将菜谱放在了地上。
她都忘了,这菜谱是有主的呢。
难道她要为了一百两银子将这个人的性命丢到这里?
算了,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只是,眼看着大把的银子在眼前放着却不能拿,渠水这小心肝里就像是有几百只的小爪子在抓挠一样,难受得厉害。
她坐立不安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把抓起菜谱,做贼一般跑到自家的竹篓前,将山药一股脑的倒出来,把菜谱放到最下面,又将山药摞上去,想了想,觉得还是不保险,又采了好多野菜,秋后的野菜大部分都老化了,吃起来很难吃,她尽量挑了一些还嫩的菜叶子,将整个竹篓都填的满当当的。
然后,她才心满意足的坐了回去。
哼,如果男人醒过来了问菜谱去哪儿了,她就说没看见!来个死不认账!
要是真被发现了,那她就干脆把这菜谱当成是救他一条命的报酬吧!
一本菜谱换一条性命,怎么想都划算得很!
渠水这样想,很符合她做事的逻辑,所以,刚才的心虚很快就消失了,她干脆心安理得的采野菊花。
这个东西,是中药,拿去晒干了拿去药房卖,也能挣俩钱,还可以拿来做枕头,夏天枕在上面,凉凉的很舒服。
一直到了午时过去,男人还是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而且隐隐有些发烧。
小山这个时候也肯定回家了,于家一定不会留他吃饭的。自家那破门,根本不顶事,二叔别又找人上家抢粮食,渠水有点担心,擦了把脸上的汗珠,下定决心,她要先回家看看。
这个男人,难道就放在这里?
刚才他说了,如果他发烧了,就喂他吃另一个瓶子里的红色丸药。却绝对不能找村里的郎中。
可能是怕惹麻烦吧,但村子里的王郎中是个好人,应该不会多嘴!但请大夫就要花钱啊,渠水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请大夫!
她便喂他吃了一颗药丸,想了想,又喂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