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摄政王。”景王躬身行礼。
一边站立的西周士兵也纷纷行礼,带着无比的恭敬,这种恭敬不同于对景王的惧怕,是一种接近对于拥有至高王权者的恭敬。
我低着螓首,直到深青的袍在我前面站住,亦不敢抬起,然后我听到他询问的声音,很轻,但字字落入我耳中:
“吩咐下去,另外要找一名妃嫔,南越的丽妃。”
我的心因这句话怦怦地跳着,但,面容依然做到镇静自若,在深宫这多年,唯一得到的历炼,应该就是无论心底是怎么想的,但,别人永远看不穿,也看不透,只有这样,才能在这里,活得更长久一些。
“是,本王会吩咐人去寻找丽妃。”景王随即命令身后的士兵,搜寻丽妃。
心底有些疑惑,他明明知道丽妃已死,怎么如此搪塞摄政王呢,但这疑惑很快被摄政王接下来的话语所打断。
“曲裳,下来,跟孤回西周吧。”摄政王再启唇,语气却是极温柔的,喊着皇后的闺名,以亲情的呼唤。
皇后轻轻地笑了,笑中带着一种哀伤,更带着一种惆怅:
“摄政王,从本宫远嫁南越的这一天,本宫就知道,不可能再回去。身为帝王之女,是本宫的幸,亦是不幸,但今天,本宫是心甘情愿地走,如此,倒是干净,且不负任何人,唯求摄政王,勿把本宫的死讯告知母妃。”
“曲裳,你这是愚忠!”摄政王的声音里是深深的叹息。
景王朗声紧接着道:
“淑华公主,澜昭仪早在十五年前,就因忤逆先帝被赐死。”
我惊愕地转望着景王,说出如此歹毒话语的他,依然面若天神般俊美,仿佛,刚才的话并不是他所说般,他一直安静地站在那边,用一种事不关己的从容神态。
“母妃……”皇后凄凉的轻轻唤了一声,一切复归平静,摄政王对于景王的言语,也置若罔闻。
随后,火折子,被她吹点起,燃烧的火舌瞬间,借着三月的风势吞噬周围的柴禾,我闻到,衣物的焦烟味,还有,火焰燎吞肌肤一种特殊的甜香。
抬起眸子,我看到,在红色火光中的她,面厐渐渐不再清晰,惟有一句话清晰地飘了出来:
“皇上,臣妾终于怀了您的皇嗣,可惜,臣妾不愿意让他知道,他有这样一个懦弱和残忍的父亲!”
青阳慎远的脸刹那变得死灰一片,这份灰暗,同火光的红烈形成鲜明对比。
但,至始至终,他的眉,都没皱过一下,泪,也没有掉过一滴。
帝王之爱,原来,不过如此……
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离开郦台,也没有去看最后那瞬间,摄政王脸上的神态,纵然,我很想知道,他是否也想皇后死,但,他身上的肃穆比景王身上的酷冷更加让我不敢正视。
景王将我仍旧安置在冼玉宫,并派了两个士兵在宫门处守着。
夜深,不管入侵者有多急切地需要接管这座古老而腐朽的宫殿,总是要等到日间,才能更好的盘点,他们所获得的关于胜利的附属品。
临行前,他将一枚雕刻精美的麒麟玉佩交予我,上面凸刻着一个景字,我明白,当我再遇到穷凶极恶的西周士兵时,我已有了庇护,虽然我并不明白为何景王愿意施舍这份庇护给我。
或许他有他的目的,但,我不会等到他将目的实现的那刻。
夜已深,我看着圆荷的尸体还在那没有被移开,今日,宫中添了这么多尸体,谁又会记着她呢?
摄政王提起丽妃时,景王并未将我所说的转告于他,这点,是我一直忐忑不安的,莫非,他早识破我就是丽妃?
圆荷后背的血早变成黑色,凝固在那边,是没有生气的死寂,微微颦眉间,计上心来。
将殿门紧掩,吹灭蜡烛,黑暗中,面对一具尸体,是让人恐惧的事,但我要走,仅能有这一次机会。
我知道,冼玉宫不同于别的宫,在主殿后设有偏门,偏门外,是直通宫外的太液池,既然宫门在夜间极有可能有重兵把守,那么水路倒是不错的选择。
当然,在走之前,我还要处理掉这里的一切,以便能换个身份重新开始。
至于父亲,上卿大人,我相信,他的政治嗅觉比任何人都灵敏,说不定此时,他早效忠新主,以他更加虔诚膜拜的表相去继续为人臣。
而我,在赔上这两年的光阴,以及他对我的不闻不问之后,我清楚,一个庶出的女儿,在他眼里的利用价值早就该尽了,尤其在南越灭国的今日。
换上黑色的裙衫,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玉佩带在身上,并蹑手蹑脚将宫中珍藏多年的酒一路倒于地上,直到后殿门前。
推开殿门,果然寂静无人。
我不知道出宫后该去哪,我只知道,留在这,说不定,明天的夕阳都看不到。
关上屋门的刹那,我掏出随身的火折子,和皇后一样,将它吹起,刹那,将地上的美酒点燃,不消一会,整座宫殿就将付之一炬,“丽妃”的尸体也会烧得无法辨认,当然,亦无人会知,那不过是丽妃身边的一名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