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由校根本没打算与两位阁老多商量,不待两人说话,他便笑嘻嘻地把手搭在一个侍卫的肩上道:“今日你等随我出行,总得带我转转京城才行。走吧,去你们往日里吃喝玩乐的地方,乐呵乐呵。”
面对皇帝如此荒唐的作为,两位阁老连个喷嚏都打不出来。叶向高紧攥拳头,气得胡须乱抖。他正要上去跪谏,却再次被韩爌拉住了:“首辅,此地人多,待会儿找个人少的地方,我们一起劝谏陛下。暂且忍耐一会儿。”
叶向高一甩袖子“哎”了一声,便紧紧跟了上去。韩爌则命身边侍卫注意人群,加紧护卫,不声不响地将皇帝围在了当中。
李由校一路东张西望,不时与护卫插科打诨。几个有想法的护卫,更是卖力的给皇帝介绍起京城的各种趣闻,听得李由校不时眉开眼笑。甚至有个护卫还把心思放在了烟花之地,可面对阁老寒若冰刀的目光,他很及时而聪明地转移了视线。
看见皇帝的眼光又集中到了一个铁匠铺后,叶首辅的鼻子就开始往外喷粗气。面对气咻咻的首辅,韩爌乐呵呵地笑道:“首辅大人,何故如此啊?”
“这成何体统嘛,这匠人之地岂是陛下该来的地方?哎,今日失策啊”叶向高说完,干脆把脑袋扭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韩爌捋着胡子道:“我倒是觉得,今天的皇帝让我刮目相看。”
“此话怎讲?”
“刚才皇帝把手放在侍卫肩膀上的时候,那个侍卫脸上精彩之极,跟死了爹娘差不多。你看看现在,最积极的就是那个侍卫。这说明皇帝很有魅力啊,这是我们以前没有发现的。这样的皇帝,只要略加引导,朝堂一直以来的紧张局面不愁无法化解。”
“我的韩大学士,你这….什么叫做尊卑有别,你难道忘了?若长此以往,皇家尊严何在?”
“首辅大人,你呀,总是如此较真,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啊。你难道忘了,如今朝堂之上可是豺狼当道啊。陛下如此平易近人,难道这不是我等的机会?”
叶向高何许人,韩爌只是略微提示,他立刻想明白了其中的要害。魏忠贤权臣以玩乐蒙蔽利用皇帝,那他们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只要以后机会合适,将皇帝的注意力集中到民间疾苦与朝堂正道上来,也是完全可行的一种策略。
心结已解的叶向高,与韩爌一起,也加入到了这个京城一日游团队中。两人不仅见识过人涉猎极广,而且言语风趣极有见地,很快就取代了那些侍卫的位置。但不久,两人发现皇帝之后的所作所为,开始变得让他们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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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玩意儿不错。额,景德镇的瓷器啊,这可是好东西,我要一个。哎呀今天出来得急,没带钱啊,叶爷爷,借我一点可好?不多,也就10两”…….
叶向高无奈掏出了腰包。
“你这是那儿的刀剑?日本的?艹,这倭国总是把好东西留给自己用。老板,你别是从哪儿进的高仿吧。咱大明可不准卖假货,你这个老字号更得以身作则啊”….
韩爌不得不安慰暴跳如雷的店家。
“大婶,你这烤鸡怎么卖?啥,一两银子?一只鸡才多少钱?你就是用炭火烤熟而已嘛,这样,一两银子买三只,大婶还是有得赚嘛,钱在这儿,我把鸡拿走了啊”….
叶向高铁青着脸把钱补给哭天抹泪的大婶。
“哟,小姑娘卖花啊。哎,瞧瞧这小脸多俊啊。不知小娘子是否许配人家?要不这样,后面两位大人家里差个暖被窝的,不知你可有兴趣啊?”
韩爌赶紧遮住老脸将卖花小姑娘送到了街对面。
“这位娘子好生眼熟,不知你我可曾见过?有道是:前世奈何桥边,一回眸;今生踏水河畔,再回首。小娘子,你我相约黄昏后,如何?”
叶向高蛮横地将眼冒桃花的小娘子赶回了窑子里。
“这匹马不错,原来是贵州的名马龙驹啊。啥,要二千两银子?这太贵了吧。你这算奢饰品,我买了还得上税啊。对了,你有检疫许可证没有?”
侍卫一拥而上将准备暴起的马主拖到了一边。
“瞧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家正在娶新媳妇儿,这得观摩学习一下。差点忘了,进去得给喜钱啊。韩爷爷,借个百八十两银子使使。”
一生清廉的韩爌不由暗自叫苦。
“这里是粮店,我得逛逛。对了叶爷爷,待会儿我还想去盐茶店看看,还有杂货店什么的我也想去瞧瞧,你先帮我垫着钱啊。”
叶向高揉着太阳穴不住摇头。
“哇,这里是青楼啊。人言秦淮八艳名动天下,这京城花魁想必也是冠绝一方。对了,听说这些地方多有风流才子的佳作,不知二位的墨宝在那家啊,带我去见识一下如何?”
两位阁老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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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个茶楼时,李由校突然停了下来。他走入茶楼内,要了个包间,又问店家拿来了纸墨,便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被折磨了一路的叶向高,此刻正要找皇帝好好说道一下。但看见皇帝书写的内容后,心中疑惑丛生,便悄悄对同样扣着脑门的韩爌说道:“陛下这是在干什么?陛下为何在纸上画了那么多方格?还分门别类的写了许多字?”
韩爌皱着眉头道:“陛下好像还在分类下面写上了价格。我也不知陛下要干什么。”
李由校听到两人的对话,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在了解京城的物价,顺便看看京城百姓的生活。我听过一句话,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世间万事,难就难在实事求是。这是我的帝国,我总不能连一些基本情况都不清楚,就胡乱说话吧。”
叶向高和韩爌闻言一愣,老脸几乎抽搐成了一团:这还是那个爱胡闹的皇帝?咱大明,还有救?难道皇帝掉水里了,就能清醒一点?
李由校看着两位阁老脸上的表情,也知道今天这话,必定让两人惊骇不已,不过他并不在意。他让两位阁老过来,很诚恳地说到:“我昨天落水后,不知怎的就会写一些字了,但是终究上不得台面。我想请两位帮助我一下。”
说罢,李由校拿出另一张纸,画好格子后,让叶向高按照他的口述将繁体字写了上去,然后熟悉政务的韩爌,则将明朝各种主要商品的价格对照表写出来,并负责讲解这些价格形成的主要原因。
等这两老一少忙完,已经过了饭点。李由校拍了怕肚子笑道:“这五脏庙还是的先祭奠一下才行。两位阁老,我们先吃点东西,对了,我吃面。”
韩爌拿起写好的图表,用手指弹了弹纸张说到:“此种方法甚好,价格对应一目了然。我这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不知陛下是怎么想到,这种叫做价格曲线图的?”
李由校吸溜了一口面条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脑子里这么跳出来了。算了,不解释。这方法好用就行。对了叶首辅,你和韩大学士一起,再把大明的官员架构图写一下,我想参详参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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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两位阁老忙得不亦乐乎,李由校把目光转移到了窗外。街面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世间百态尽收眼底。可这里的人,除了自己外没有一个知道,仅仅在20年后,大明帝国就将轰然倒塌,成为历史的尘埃。
昨天自己一夜没睡,就是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自己当然可以选择花天酒地,也能选择不顾一切地和后金决一死战。但这就是上天让自己两世为人的目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喜好,率性而为?
昨天与皇后的谈话,已让李由校明白,朝堂复杂而险恶的情况。别说罢黜那些权臣,就是弄死一条他们的走狗,都会让自己陷入绝境。而这一切的根源,在于现在的皇上如同大臣的玩偶,而自己唯一的作用,就是用手中的那枚玉玺签字画押。
更为可悲的是,文臣内部早已分裂,相互之间掣肘不断;武将胆大妄为,却又畏敌如虎。才干之士不是被流放,就是被赶回家。唯一值得庆幸的,自己的便宜父亲明光宗,还留下了叶向高和韩爌,这两个还算清正能干的老员工。可这他们的身后,也闪烁着东林党的魅影。
李由校觉得这很像一个黑色笑话。大明帝国的皇帝,在外人看起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这个权力实际上的最大的作用,却是在后宫之中。而自己这个重生的皇帝,第一件要做的事,竟然是要从大臣手里,重新夺回衰败的皇权。
现在不管是奸臣还是清流,都在一股脑地往后宫里塞人,他们都希望皇帝醉心于繁衍后代就行了,不用管其他的事。他们都自负可以把握住帝国的脉络,帝国更会在他们手中焕发青春,可结果呢?却是帝国在他们手中彻底烂掉…..
这样的现实让李由校颇为无奈,但他已经没有退路。退,肯定被人废掉,弄得不好还得尝尝传说中的鹤顶红;再不然,就是看着漫山遍野的金钱鼠尾巴,仰天高呼“诸臣误我,文臣皆可杀”,最后跑到煤山把鞋子一蹬,勒脖子上吊。
他不求让大明帝国重新焕发青春,但至少不能在自己手里烂掉。为了这个看似简单的目标,他必须将皇权再次竖立起来,让帝国脱胎换骨涅槃重生。
他很清楚怎么当一个部门领导人,但怎么做皇帝他却不知道,只有从头学起。从今天起,世间再无李由校,只有大明天启皇帝朱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