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伦大叫一声:“小日本上来了,准备战斗!”
又大声对边上的二蛋说:“二蛋,命令三连进入阵地!”
三连是预备队,现在也该上了。
二蛋立刻开始摇电话,可是过了一会却是满脸沮丧地说:“营长,电话不通,可能是电话线被炸断了!”
陈正伦吼道:“那你就给我跑步到三连,叫他们运动上来!”
二蛋敬了个礼说:“是!”
立刻跃出战壕,朝身后跑去。
可没跑多远,就听“砰”的一声枪响,二蛋应声倒地。
陈正伦一拳捶在身下的土上,骂道:“操!小日本的神枪手!”
周文一愣,说:“陈营长,这是怎么回事?”
陈正伦叹了口气说:“小日本在我们对面埋伏了一些神枪手,只要我们暴露时间一久就会遭到他们射击,虽然人员损失不是很多,但对士气打击很大!”
周文想着陈正伦的话,不由皱起了眉头。
陈正伦也转身从望远镜里看着进攻的日军,陷入了沉思。现在正面的日军有七八百人,而经过日军炮火轰击,自己这边加上营直属队和警卫班也只剩下不到三百号人!这仗该怎么打?
边上的战士都紧张地看着陈正伦。
陈正伦哼了一声,大声说:“准备战斗!小日本进入四百公尺以内就开枪!”
射击四百公尺远的敌人虽然没有多少准头,但好歹也可以迟滞一下日军,为三连的到来争取一点时间,现在陈正伦只希望三连听到密集的枪炮声会明白过来,主动出击。
很快,日军就进入了四百米,战士们开始了射击,一排排枪打过去,倒下去的日军士兵不过寥寥十几个,这更刺激了日军,前排的日军已经加快了奔跑速度,眼看就进入了一百五十米了。
这时,只听边上的战士高兴地说:“三连来了!”
陈正伦一看,果然是三连到了,心中不由定了不少。
三连连长上前向陈正伦敬了一个礼,说:“报告营长,我听枪声这么密集,猜到进攻的敌人一定很多,电话又不通,怕前方吃紧,所以就自作主张带着三连上来了。”
陈正伦点点头说:“你个死仔不错,够机灵!来的好!立刻进入阵地!”
接近满员的三连一加入战斗,就大大缩小了双方的兵力差距,虽然己方人数还是比对方少,但总还有一拼之力!
随着三连加入战斗,日军在进入一百五十米范围后,伤亡迅速增加。
但日军还是冲进了一百米。
进入这个距离后,不但一营战士们步枪的准头高了,轻重机枪更是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
日军不得不停下了进攻的步伐,转为和一营展开对射,不过由于日军没有现成的工事,进攻正面也不是很宽,所以虽然人数占优但因为没有办法全部展开在对射中却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战局一时陷入了胶着状态。
又过了一会,日军突然开始缓慢后退,在退到约300米开外后,天空中传来了“咻咻”的声音。现在连周文都听得出这是鬼子在炮击。
大家立刻隐蔽,但延迟爆炸的迫击炮弹四散的弹片还是给一营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令人吃惊的是,迫击炮还在轰击,日军就冲了上来。
战士们冒着炮火继续阻击,但火力已经不如刚才猛烈了。而且直接暴露在日军炮火下伤亡也很大。
陈正伦大声命令道:“全体上刺刀,准备手榴弹,把小日本放近了打,这样他们就不敢开炮了!等小日本近了先扔手榴弹,再跟他们拼刺刀!”
众人依言都停止了射击,将手榴弹都摆放在面前,再把手榴弹盖都拧了下来。
日军很快就冲进了50米,日军的迫击炮为防误伤停止了射击。
陈正伦大叫一声:“手榴弹!”
顿时,所有的战士扬手扔出了一个个手榴弹。
高密度的手榴弹接连在日军中爆炸,冲到近处的日军损失很大,不得不退了回去。
周文看得手舞足蹈,却帮不上忙。
叫他开几枪还可以,可真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没受过军事训练的周文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可是很快,退下去的日军又嗷嗷叫着冲了上来,有些日军甚至脱了上衣,光着上身,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就冲锋,浑不在乎呼啸而过的子弹和四散的弹片。
终于,日军冲进了一营阵地,已经有战士和日军拼上了刺刀。
陈正伦举起驳壳枪,大叫一声:“警卫班,跟我上!”
率先冲上去,朝着几个日军士兵近距离开枪,警卫班的战士也拔出驳壳枪,学着陈正伦的样朝日军开枪。
本想着要拼刺刀的日军一下子被这近距离射击给打懵了,一边用日语大叫着“卑鄙”,一边给步枪上子弹,但步枪上子弹哪里有驳壳枪快?而且警卫班战士几乎都是一人两支驳壳枪,通过二十来支驳壳枪的集中使用,终于把突破阵地的日军赶了回去。
但一营的损失也非常大,几乎阵亡大半,剩下的也大多失去了战斗力。
这时日军又开始炮击了,阵地上不时有炮弹爆炸。
陈正伦提着驳壳枪在阵地上穿梭一阵后,回到了指挥部,已是满脸疲态。
看见露出关心神态的周文,陈正伦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警卫班也只剩下五名战士了。
陈正伦想了想,叫过两名战士,指着周文说:“你们两个听着,给我保护好这位小兄弟!只要小日本炮火一停,你们两个就带着小兄弟往后撤!”
周文立刻说:“我不走!就算死我也要和大家死在一起!”
陈正伦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狗屁话!你陪我们一起死有什么好处?”
周文大声说:“大家一起死,下辈子投胎再一起打日本人!”
陈正伦愣住了,看着一脸决然的周文,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战士叫道:“营长,小日本又上来了!”
陈正伦一狠心,说:“好!一起死就一起死,你跟在我后面!”
这次进攻日军也学聪明了,接近阵地后炮击一停就是十几颗手榴弹扔过来,日军的手榴弹杀伤力很大,一营战士猝不及防下顿时又伤亡了不少,日军趁机打开了缺口又冲进了一营阵地。
陈正伦看得两眼如要喷出火来,大叫道:“给我手榴弹!”
边上的战士递过了几个手榴弹,陈正伦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将手榴弹绑在一起,再拧开弹盖,将导火索也绑在一起,用力一拉导火索,手榴弹“哧哧”的冒出了黄烟,陈正伦用力一甩,朝冲到近前的日军扔了过去,手榴弹飞到日军中爆炸了,集束手榴弹爆炸威力还是很大的,日军被炸倒一片。
陈正伦抄起地上的一挺轻机枪对着冲过来的日军就是几个点射,不过很快,机枪子弹打完了。幸亏警卫班的战士驳壳枪及时响起,硬生生把冲上来的日军又压了回去。
其他战士也纷纷朝日军扔出了手榴弹,日军终于撤退了。
日军这次撤退后却并没有再炮击。整个战场突然之间沉寂了下来。
过了一会,突然从对面阵地上传来了用高音喇叭播放的不太纯正的中国话:“对面的支那军人们,你们投降吧!作为你们的对手,英勇无敌的大日本皇军,我们敬佩你们!你们是真正的军人!但是,作为军人,你们为你们国家所做的已经足够了!放下武器吧,我们会按照《关于战俘待遇之日内瓦公约》给你们战俘的待遇,会给你们的伤员最好的治疗,会保障你们的人身安全。战后,你们将作为第一批交换的战俘,很快你们就可以和你们的家人团聚!我们将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十分钟之后,如果你们再不投降,我们将彻底消灭你们!”
陈正伦大叫道:“小矮子们,有种你们就过来!让爷爷我再揍你们一顿!”
说完大笑,周文也跟着大笑,边上的战士也笑了,接着,战壕里还活着的人都笑了。
陈正伦停住笑低声对一个战士说:“命令全营清点伤亡情况,收集剩下的弹药,准备战斗!”
又转向周文说:“小日本给了我们十分钟,我们当然要好好感谢他们,一会就用子弹和手榴弹招呼他们!”
周文叹道:“可惜我们没有炮了!要不然就把那个罗嗦的小日本给炸了!”
陈正伦也是黯然,这会儿要是有炮该有多好啊!
很快,伤亡和弹药的清点结果报上来了,全营现在仅剩九十四人!其中大部分是重伤员,还能作战的不过三十来人!子弹只有一百多发,手榴弹也只剩下不到十箱!
听到这个结果,陈正伦眉头紧皱,摘下了帽子,在手中攥得紧紧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重伤员突然平静地说道:“营长,给我一颗手榴弹吧,我杀了两个小日本,已经够本了,小日本要真冲上来我就拉响手榴弹,再干掉他几个!”
其他伤员也纷纷说:“营长,给我们手榴弹吧!”
陈正伦看着伤员们,而伤员们都用一种热切的眼神望着他。
陈正伦心一狠,把帽子重新戴好,说:“好!给每个重伤员一颗手榴弹!”
还能行动的战士含着泪给了每个重伤员一颗手榴弹。
陈正伦拿起一颗手榴弹,看着周文,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周文淡淡一笑,说:“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
拿过了陈正伦手中的手榴弹。
陈正伦又把剩下的子弹和手榴弹分给了还能作战的三十来个人,每人平均还不到五发子弹,两颗手榴弹!
等到做完这一切,十分钟也早过去了。
这回日军进攻之前没有炮击,大概也发现了中国守军已基本没什么战斗力了。
一排排光着上身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的日军迈着整齐的步伐逐渐接近阵地,足有两三百号人!
日军进到一百米时,陈正伦瞄准了一个日军大吼一声:“打!”
战士们的枪响了,稀稀拉拉一阵枪响后,日军倒下了七八个。
陈正伦大骂道:“你们这群王八蛋!都给老子瞄准了打!”
日军也发现了阻击的火力弱的可怜,甚至连机枪都没有!于是继续前进。
第二轮射击效果好了一些,倒下的日军有十来个,日军立刻分散卧倒,开始还击。
很快,战士们的子弹都打完了。
过了一会,对面日军停止了射击,重新站了起来,整好队,继续前进。
陈正伦还没来得及提醒,战士们已经开始扔手榴弹了,只是日军并没有进入手榴弹的最佳杀伤距离,扔出去的手榴弹并没有造成日军多大的伤亡。更糟糕的是,手榴弹很快也没了!
陈正伦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能多杀几个日本人真是可惜!
弹药终于耗尽了,陈正伦立刻拿着上好刺刀的步枪站了起来,大声说:“卫生员留下,其他能走能跳的弟兄都跟我上,拼刺刀!”
说完率先跳出了战壕。
三十来个人应声拿着上好刺刀的步枪跳出了战壕,排成一排,怒目注视着对面的日军。
正在前进的日军突然停了下来,接着在几声叽哩呱啦的日语之后,日军的最前排走出了相等的三十来个人。
原来日军是要一对一和他们拼刺刀!
陈正伦冷笑一声,对战士们大声说:“弟兄们!让小日本见识见识我们十九路军的刺刀!跟我上!”
说完带头向前冲,战士们紧跟着冲了上去。
对面的三十来个日军也发一声喊,加速前冲。
双方很快冲到一起,鲜血几乎同时溅起,不时有人倒下。
虽然日军的拼刺技术比中国军人的要高,但战士们个个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就算被刺中了要害也是毫不迟疑地同时将刺刀送进了日军的胸膛,所以,虽然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但同时也伴随着日军士兵的不断伤亡。甚至有好几个日本兵都是活生生地被垂死的战士死死咬住脖子,最后颈动脉被咬断喷血而亡,看得敌我双方都是心惊不已!
陈正伦状如疯虎,连续刺倒了四个日本兵!
双方人数越来越少,到最后,就剩下陈正伦和两个日本兵了。
战场上所有的人都盯着这三个人。
陈正伦用枪托撑着身体,不停地喘着粗气。眼角余光却暗中留意着这两个日本兵。
一个日本兵看见陈正伦的疲态,觉得似乎有便宜可拣立刻哇哇叫着冲到陈正伦面前,挺枪对着陈正伦的胸口就是一个突刺。
却不料陈正伦一个左弓步,重心左移,斜身躲过他的刺刀后身体一个左旋,顺势轮起枪托,枪托带着风声直接就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只听“砰”的一声,这个日本兵脸上开花,手中步枪掉落地上,往后便倒,鲜血溅了陈正伦一身。
这日本兵倒下后腿还在不住地抽搐,又过了一会,才终于不再动了。
陈正伦恢复站立,又是以枪托撑地,双眼死死盯着剩下的一个日本兵,目中杀意渐炽。
这日本兵一会儿看看地上脸部变形的同袍,一会儿又看看陈正伦森冷的目光,渐渐的,双腿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又过了一会儿,这日本兵突然大叫一声,扔掉手中的步枪,掉转身就往身后的日军队伍跑。
可还没等他跑回队伍,日军中一个铁青着脸的军官就拿起边上一个士兵的步枪把他给打死了,开枪的同时还从嘴里逬出了一句日语,在陈正伦想来,该是“懦夫!”之类的话。
陈正伦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被自己人打死的日本兵,拿起步枪,掉转头,挺胸大步往回走。
直到回到战壕,日军也没有开枪!
看到浑身是血的陈正伦,周文立刻上前关心地问道:“陈营长,你没事吧?”
陈正伦一抹脸上的血迹,冷哼一声说:“我没事!就凭这些小矮子还敢跟我们十九路军拼刺刀?!”
可是想到刚刚和自己出去的战士都阵亡了,陈正伦又不禁黯然神伤,再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伤员和周文,突然对周文说道:“小兄弟,对不住了!看来我陈正伦终究还是不能保护得你周全!”
周文笑道:“陈营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陈正伦连忙摆手说:“不不!我陈正伦佩服小兄弟还来不及,又怎敢瞧不起你?”
周文说:“那为什么陈营长还觉得我贪生怕死?”
陈正伦更是惶恐,说:“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陈正伦本是军人,军人战死沙场乃是份内事,何况我陈正伦就算是死好歹也是死在卫国战场,而不是死在内战战场上!我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可惜小兄弟正当年少,又是满腹学识,如今跟着我们这些粗人死在这里,我陈正伦不忍心啊!”
周文潇洒一笑,说:“我堂堂中华男儿为国而死,死得其所!有何可惜?陈营长要是瞧得起我周文就再不要在我面前说起这种话了!”
陈正伦大声说道:“好!小兄弟!难得你有此心,今日我们就一起以死报国!待得到了阴曹地府,我们再做兄弟!投胎转世后还在一起,还杀小日本!”
周文大声说道:“好!一言为定!”
两人遂伸出手掌互击三下以为誓。
这时,日军的队伍已开始继续前进,不断向战壕接近。
每个战士都默默地拿出了手榴弹。
周文轻轻地把自己那颗手榴弹的后盖拧开,用一只手拽住了导火索的拉环,将手榴弹藏在了身后。
此时,周文突然想起了萧雅,心中一片甜蜜,但随后,便心中一痛。
“不知小雅此刻在做什么?我若是死了,她会怎么想呢?”
想到这里,近几个月的经历瞬间浮现在了周文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