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大伯接受了十几年的科学教育,但是村子里的故老传说,却深深的扎根在他的骨子里。
一听说龙王爷落泪,我大伯也有点傻了。
面对着跪倒一地的老人,我大伯有点犹豫,但是在他的背后,还有年轻一辈不甘于现状的村民,和耗了无数个日夜的建筑公司的人。
我大伯知道,绝对不能这么半途而废。
不过龙王爷流血泪,这件事对于村民来说,非同小可。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边的渔民对于大海的敬畏,不是一个外人可以理解的。
我大伯带着村民和建筑公司的负责人,马不停蹄地来到龙王庙,果然见龙王像的双眼里,流下两道暗红色的泪水。
建筑公司的负责人说道:“一定是那些老人不愿意我们动工,故意装神弄鬼,做的手脚。”
一听这话,我大伯有点不悦,但是一个雕像眼里流血泪,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就事实来看,那建筑公司的负责人说得的确也有道理。
我爷爷拉着大伯的手,说道:“顺和呀,你看看清楚,因为这小龙滩,龙王爷都流血泪了,要是再不收手,龙王爷降下罪来,十里八乡都要受到牵连啊。赶紧住手吧,不能再错下去了。”
但是我大伯固执的性格与我爷爷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两个人一个封建传统一个崇尚科学,就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见我大伯不同意,我爷爷大怒道:“顺和,你要是再敢打小龙滩的心思,我就当场撞死在你面前!”
爷爷这话说得声嘶力竭,连建筑公司的人都不敢再说什么了。
爷爷以死相逼,工程只好停了下来,但是我大伯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改造小龙滩的信念,因为这是带领村民致富的惟一途径。
工程队的负责人带着礼物几次三番来找我爷爷,我大伯也做着他的思想工作,但是我爷爷就像铁了心一下。
“什么都好商量,但你们要炸掉小龙滩就是不行,小龙滩被炸掉之时,就是我跳海之日。”
面对我爷爷的油盐不进,工程队的负责人和我大伯偷偷地达成了一个计划,那就是趁着夜晚偷偷出海,等村民发现了,船已离港,他们谁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
一开始大伯担心爷爷的安危,并不同意,但是工程队的人告诉我大伯,现在如果半途而废,损失太大了,之前投入的那些钱,就全都打了水漂。
更何况还有几个蛙人失踪,不管生死,总要找到才行,不然家属那边没有办法交代。
听了这话,大伯方才咬了咬牙,点头答应。
说到底,大伯还是不相信爷爷真的会为了小龙滩跳海的,小龙滩的改造工程如果成功,爷爷必然能原谅他现在的行为。
当晚,大伯带着同村的夏老六还有工程队的人,开着装好炸药的工程船就出了海。
码头的响动早就惊动了熟睡的村民,当爷爷带着大伙来到码头时,几艘铁皮船已然离港,气得爷爷吐了一口鲜血。
当晚,海面上的海水全都变成了血红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十里八村都闻见了。
爷爷和村民在码头整整等了一夜,却并没有等到爆炸声,直到第二天下午,出海的船也不见回来。
从来到码头,爷爷就没有说过话,此时,他坐在石头上,看着天,众人发现他脸上老泪纵横,心里咯噔一下,都知道,可能是出事了。
直到傍晚时分,血红的海水慢慢变得淡了,远远看到海面上回来的一条铁皮船。
虽然去了五条船,回来的只有一条,但是这足以让等在码头的村民欢喜雀跃。
等到那铁皮船靠在码头上,大家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那船上居然没有人!
村民们跳上船去寻找,每个角落都找遍了,终于在船舱里发现了全身是血的夏老六。
他早就昏迷多时,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从船上抬了下来,放到爷爷身前,把他救醒。
夏老六醒来第一句话就厉声大叫道:“龙王爷发怒啦,龙王爷发怒啦!”
叫了这两声,又昏了过去。
这两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傻了。
从夏老六口中得出的信息,足以说明,剩下的人,全部都被龙王爷给收走了。
当下,所有人都向着海面跪拜,连连磕头。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提炸毁小龙湾的事情,不仅如此,连后来出海的船,也都远远绕过那个诡异的滩头。
后来有人统计,就那次事件,死亡的人,足足有二十七人,到今天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而夏老六恢复了意识之后,把进入小龙滩的经过忘得一干二净,别人问起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过他当时的那句“龙王爷发怒了”,像一个魔咒,压在所有村民的心头。
从此之后,爷爷就变得沉默寡言。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没多久,我就出生了。
那一天正是十二月初一,小龙滩区域的海水,通红通红的。
当时爷爷用我的生辰八字掐了一卦,立马脸色大变,把写着我生辰的红字往桌子上一按,而后取笔在家谱上写了两个字——“十三!”
我是辰时出生,正好那年还是龙年,但是爷爷却把我在家谱上的生辰改为卯时。
当时我听我妈跟我这么一说,非常奇怪。但是爷爷知道之后,把我妈数落了一顿,而后语重心长地告诉我,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讲。
自我出生以来,就感觉爷爷的性格有点怪异,很少说话,大多数时候,就是坐在南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天,抽着烟,一抽就是一天。
年幼的我实在想不明白,爷爷这是在看什么,有时候问,他也不回应。
每每在这种时候,我妈就会把我叫到一边,不让我打扰爷爷。
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习以为常。
说来也奇怪,虽然爷爷的性格孤僻,似乎从不愿与他人来往,对人的态度也冷淡,但是我家的客人都一直不绝。
几乎每天都有一些人来我家,陪着爷爷坐在院子里,随意聊着什么。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沉默着看着天,抽着烟,一抽就是一天。
我爹和我三叔每天都驱着爷爷用了一辈子的木船出海,随着潮涨潮去出海作业。小时我很奇怪,我们家的船为什么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而且,别人家的船每次回来,都满载海货,把船压得海水都能没过甲板。
而我爹和我三叔却不是那样,每每都是怎么样去,就怎么样回来,船上连半条鱼虾都没有。回来后就跟我爷爷关在一个屋子里,不知道说什么,说到半夜方才出来。
虽然如此,但是我们的生活并不拮据,反而相比其他人还要宽裕许多。
这一点在长大之后,我就越发好奇,想不通每天的花销是哪里来的。
但是只要生活习以为常,怪异的事情就会被觉得稀松平常。
直到我十三岁那一年,我们村发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