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攥着那枚鎏金怀表冲上天台时，铁门在她身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五月的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她的马尾，表链在指缝间晃出细碎的光，像抓住了一把坠落的星屑。

"同学，这里禁止......"

男声戛然而止。林夏转身的瞬间，怀表突然发出灼人的温度。她看见那个倚在栏杆上的身影——学生会会长程默的白衬衫被风鼓起，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手中的素描本啪地掉落，纸张纷飞如白蝶，其中一张飘到林夏脚边，画中人穿着月白色旗袍站在玉兰树下。

怀表的齿轮开始疯狂转动。

林夏在眩晕中抓住生锈的铁网。记忆碎片像被打翻的万花筒：民国样式的雕花窗棂在暴雨中震颤，满地散落的账簿浸着暗红，女人凄厉的哭喊刺破夜空。有谁在耳边呢喃"夏夏"，那声音和此刻程默的惊呼重叠在一起。

"小心！"

她向后踉跄的刹那，程默已经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少年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林夏闻到淡淡的沉香气味，这味道与方才幻觉中书房燃烧的线香如出一辙。怀表坠落的轨迹在阳光下划出金线，表盖弹开的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泛黄的照片上，穿月白旗袍的少女与林夏容貌别无二致，而她挽着的西装青年，分明长着程默的脸。照片边缘题着褪色小楷："民国二十六年春，与砚之摄于程公馆。"

"这不可能......"程默的声音沙哑得可怕，他左手突然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林夏这才注意到他右手掌心有道狰狞的旧疤，如同被烧融的锁链贯穿生命线。

槐花突然簌簌而落。

林夏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凉的水塔。怀表在她掌心持续震动，表盘玻璃下竟渗出暗红液体，沿着十二枚罗马数字缓缓爬行。程默的素描纸被风卷到半空，那些飘散的画稿里全是民国景致：缠枝铁门、琉璃宫灯、还有旗袍少女脖颈间晃动的怀表链。

"你最近是不是总梦见大火？"程默突然开口，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林夏心头一跳——方才的幻象里，穿西装的青年在窗前擦拭金丝眼镜时，窗外正腾起滚滚浓烟。

怀表的震动骤然加剧。林夏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划过脊椎，天台围栏上的爬山虎突然疯长，鲜红的藤蔓缠绕住她的脚踝。程默猛地扯开藤蔓，叶片在他手背划出血痕，那血珠滴在怀表上的刹那，整个时空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他们同时看见了。

民国二十六年的月光倾泻在程公馆的雕花地砖上，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少女赤足狂奔。怀表链子缠在她渗血的手腕上，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账本在夏夏那里！"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震得水晶吊灯摇晃，"拦住二小姐！"

"快走！"穿西装的身影从旋转楼梯跃下，青年程默——或者说程砚之——将少女推进暗道。他金丝眼镜的镜片裂开蛛网纹，右手握着沾血的裁纸刀，"去圣约翰大学找史密斯教授，这些磺胺交易记录......"

场景突然扭曲。

林夏发现自己跪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程默的手还护在她脑后。暮色不知何时已经浸染天空，怀表安静地躺在她裙摆间，表面那滴血消失得无影无踪。

"七点零三分。"程默看向自己的腕表，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我们刚才至少昏迷了二十分钟，但我的表显示......"他举起表面，分针依然停在相遇时的三点十五分。

林夏摸索校服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钥匙。这是今早律师交给她的遗物之一，母亲锁在保险柜十年的檀木匣里，除了这枚怀表，还有张写着"青藤中学天台"的泛黄纸条。

"你知道程公馆吗？"她突然问。

程默正在捡拾画稿的手指蓦地收紧，纸张边缘出现皱痕。"西郊的民国建筑遗址，三年前火灾后一直封闭。"他停顿片刻，"下月校庆要举办怀旧舞会，赞助商打算......"

话音未落，刺耳的消防铃响彻校园。浓烟从图书馆方向腾起，林夏听见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程默抓起她的手冲向楼梯，在纷乱的人潮中，她清晰听见他在喘息间漏出的低语："又开始了。"

怀表在奔跑中荡起圆弧，玻璃表盘映出诡异的画面：民国时代的图书馆在烈焰中坍塌，穿长衫的男人抱着账簿冲进火场，他的怀表链与程默此刻随风扬起的领带交叠成相同的轨迹。

当他们在喷泉广场停下时，林夏发现程默的掌心再次渗血。少年望着图书馆的火光，镜片蒙着淡淡雾气："三年前的今天，程公馆也是这样烧起来的。"

暮色彻底吞没最后的天光，怀表的时针与分针突然自动旋转，最终停在Ⅶ与Ⅺ之间。表壳内侧浮现出荧光刻痕，是两组经纬度坐标——一组指向正在燃烧的图书馆，另一组落在程公馆废墟。

程默的手机在此时亮起，林夏瞥见锁屏通知的标题：《程氏集团重启民国公馆修复计划》。在新闻配图里，程董事长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与她幻觉中账房先生戴着的扳指，有着相同的龙纹刻痕。

"明天放学后，"程默突然转身，烧毁的图书馆在他身后投下巨大阴影，"要不要去程公馆？"

怀表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林夏知道，有些命运一旦开始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