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三声敲板子的声音响起,提示着东西两个屋子的人开饭了。
此时天还未擦黑,夏天的夜来的晚,此刻按现代的时间大概也就四点左右。
悉悉索索走路的声音响起,倾斜老旧的茅草房里陆陆续续的,从各屋走出来几人。
家中以张老汉王婆子为首,两个儿子,身着破旧的麻料短衣短裤。
两个儿媳妇则穿着直身的麻料粗布长裙。
骨瘦如柴的几个人围着灶台,破旧的宽口瓦罐里熬着青绿色的汤,一勺勺舀出来填满了摆放在灶台边的破碗里。
每个人端起一碗就各自散去,有到院里蹲着吸溜的,有端着破碗回屋吸溜的。
大人们端着碗走了才轮到她们这帮孩子,孩子的碗同样破头烂齿没一个完整的,盛到碗里的汤只有一半。
端着碗各自散去找地方吸溜,她端着碗看向灶台忙碌的女人,找了个厚实的柴火棍子坐了下来。
看着碗里绿油油的汤,她嘴里分泌着唾液,胃也强烈的分泌着酸性物质,又酸又疼一抽一抽的。
她没着急吃即使现在已经饿的抓心挠肝了,她等着李桂香忙完一起吃。
灶台忙碌完的女人这会才端起自己的破碗,里面的汤将将够一碗。
母女俩坐在一个柴火棍子上,虽然无言却十分默契的一起开始吸溜。
涩……苦涩的味道,没有一点咸盐的野菜汤,此刻胜在是热乎的,喝进去第一口就让她抽筋的胃得到了一丝缓解。
这是今天的第二顿饭,一天两餐早上喝的是稀里咣当的小米水,晚上这顿喝的又是稀里咣当的野菜汤。
要是在现代她能坚持这么个吃法,早就瘦成一道闪电人人羡慕地步了。
一碗野菜汤很快见底,胃虽没有抽疼的那么厉害了可还是觉得饿。
她起身想再舀一碗凉水垫吧垫吧,李桂香无声的拉住她瘦的只有皮包骨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又给她倒了小半碗。
她端着碗又坐了下来,看着同样瘦的脱相的李桂香不忍心,可胃里火烧火燎叫嚣着的饥饿,让她忍不住大口的吸溜了起来。
半碗下肚其实什么都不顶,但总好过刚刚的火烧火燎,她起身舀了一点凉水在碗里,水在碗里转了一圈抬头一饮而尽这就是刷碗了。
李桂香这时也起身同样的方法,涮了涮碗仰头喝了碗里剩下的水,接过她的碗一起放在破板子上。
然后抓着她的手回了西边第二个屋子,不到半丈宽的黄泥炕上铺着草垫子。
这时候要抓紧躺下睡觉,因为只有躺下睡觉才不会觉得饿。
没多大会同样骨瘦如柴的张大顺就进来了,上了炕靠着墙边躺下也准备睡觉了。
这是她的爹张大顺排行老大,媳妇李桂香生个姑娘张兰花今年九岁就是她,两口子还有一个男孩三岁,去年突然高烧结果发烧死了。
夏天的夜来的本就晚,外面的天还大亮,屋里闷热又有一股泥墙散发出来的土腥和潮湿味。
嗡嗡嗡的蚊子绕着她的身体随时准备饱餐一顿,MD她都有点羡慕做蚊子了,起码做蚊子饿不着。
胃里依然叽里咕噜的,她叹气真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还能坚持多久。
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李桂香说的对睡着了就不会饿了。
她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醒来已经一个月了,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除了饥饿的原因也有这些该死的蚊子原因。
每天晚上半梦半醒之间,脚丫子、胳膊脸上一会一个包,痒的她恨不得撕下来自己的肉。
反观旁边的两口子睡的倒是香,蚊子在身上咬多少包两人都跟没有感觉一样。
就这么迷迷糊糊之间熬到了天快擦亮,下午睡觉再能睡的人也不可能睡到天全亮。
两口子先后下了地,这回蚊子倒是感觉少了她很想再睡会。
就在她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铛铛铛……”几声敲板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忽的坐了起来手脚麻利的下炕趿拉上破草鞋……
这声音让她既痛苦又迫切怀念,这是开饭敲板子声。
打开参差不齐的破木板门,快步往灶台而去。
叔父(二叔)张大安,叔母万叶子,她阿翁(爹)张大顺已经围着灶台端碗了。
万叶子端了两个装满稀米水的破碗,转身先送到东屋君姑(婆婆)和君舅(公公)屋里。
然后才返回端着自己,和她小儿子张元宝的碗走了,她和叔母家的女儿张小米围着灶台开始端自己的。
张小米比她小一岁今年八岁,她弟弟张元宝四岁。
东屋住着张老头和老太太王婆子,老两口还有一个闺女叫张小妹,嫁给同村孟家老二孟石头,生了一个儿子叫孟狗蛋今年五岁。
西边第一个屋比第二个屋要大一些,原本是张老大一家人住着,后来孩子死了,老二家一家在这个屋住不下,张老汉就做主给哥俩调换了一下。
一碗小米水三口两口就下了肚子,饱不饱水上找吧,张老汉老两口如今身子骨是越发不行了,长年累月的劳作再加吃不饱早已经没法下地干活了,四十多了却老的跟五六十岁的人一样,浑身干瘪枯瘦。
张老汉是不能再下地干活了,但平时出门溜达串个门倒还行。
王老婆子每天病歪歪的,膝盖常年疼不能走的太远也不能着凉
村子很大,家家都是歪歪扭扭的黄泥茅草屋,每家每户占地面积都还挺大的,前院仓房后院菜地,没有围墙只有木叉子栅栏。
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十里为亭,十亭为乡。
这个村子差不多百户人家,村里做主的是里长。
里长管理一个村子得大小事情,田里大小事、各家各户新添人口、离世人口记录在册,传达给啬夫或是三老。
整个平遥乡有十亭,那也就是一万多家人口,每家每户的人口加起来,这平遥乡最少也有三四万人。
她所在的就是平遥乡下一个里,也就是一个百户人家的村子。
距离县城十公里左右,步行去的话要走将近三个小时。
村子里主要种的是粟米也就是小米,这边的地区她分靠近北方,但不是大北方。
收获粟米的季节一般都在天气冷的时候九十月份左右,至于什么朝代她也只知道这是夏朝,一个她并不熟悉的朝代,在历史上似乎也没有出现过的朝代,但这里的人穿着倒是很像历史上的汉朝时期。
各家收获的粟米按照现在的缴税,按三十分之一上交国库,剩下的自家自留吃的或是换东西用的。
各家的地大小不一自然收获就不一样,但这时候的土地种植收获情况全看老天爷,天气好地里没虫灾一亩地能收三石左右。(一石120斤左右)
如果赶上天不好再来点虫灾,那一亩地能收二石不错了。
朝廷的赋税不算高,主打一个老子无为而治,休养生息。
家家剩的粮食基本都够吃,种地的农民每天盼着老天爷保佑,保佑风调雨顺、保佑无虫无灾、保佑边关没有仗打,这样他们就能多一口嚼头。
可粮食剩的够吃,为什么家家户户的田客还如此瘦?
那是因为朝廷律法上条例,家家除了粮食要缴纳赋税,每家每户的人口每年也要缴纳税。
十五以上的成年人要缴纳算赋(成人)四十钱,十五以下的要缴纳口赋二十钱(儿童税)。
凡是家里有超过十五到三十岁年纪没成婚的,算赋要以五倍缴纳。
可朝廷不允许凡年满十五岁的女子不嫁人的,如若不嫁人将强制被官府嫁人,男人年满十七必须结婚生子,如没娶妻就要拉去服徭役。
为了控制农民律法还规定,每个村子必须由一百一十户人家组成,无故不得出村,没有里长的路引踏出周边百里之外,就要挨八十军棍还要缴纳罚款。
听着耳边呼吸渐渐深沉的两个人,她想不明白上一世的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恶事,才能被扔到这个朝代。
绝望这个词在这一个月她真实的感受到了,这种绝望压垮了她的脊梁骨,含胸驼背双眼无神与这村子里的人一模一样。
翻来覆去的又是一夜不得好眠,胃里总是不断的反着酸水伴着咕噜咕噜的声音。
天擦亮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再次响起,此时已经是夏季了,粟米虽没有到收获的季节,可每天浇两遍水还是要的。
上午一遍过了中午再来一遍,就为了这点庄稼长得好,盼着到了季节多收点粟米。
家里一共四亩地,别看就这点地也能累死人,一年到头的精力都搭在这里了。
脚踝和胳膊上又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刺挠的她抓心挠肝简直要疯了。
一天两顿饭李桂香和万叶子一人一天,昨天的饭是李桂香做的,今个就是万叶子在厨房做饭。
说做饭都有点侮辱了做饭这个词,灶房生火一个破瓦罐里添水扔点屈指可数的小米,如果有昨晚剩的山菜就剁吧剁吧扔里一些,就这还能算的上是做饭么?
去厨房拿了碗找一个地方蹲着三口两口喝完,涮涮碗大家就该忙啥忙啥。
两个儿子去地里先抬水,两个儿媳妇去山里挖点野菜,不过也就是去一个时辰左右,不管野菜挖的多少都要赶回来去地里一起浇水。
王婆子在家也就干点零七八碎的活,喂喂鸡扫扫院子,补补衣服看着最小的张元宝。
她和张小米最大,每天也要干一些活,有时是跟着阿母去挖野菜,有时要在家看着弟弟。
因为是夏天这回虫子最多,挖野菜就不用她俩了,她和张小米带着小罐子四处找虫子,这虫子是用来给那两只有点瘦的母鸡补身子的。
家里两只母鸡吃的可比她们好,全家除了把粟米地看的重再就是这两只鸡了。
这两只鸡隔一两天就能下一两个蛋,这蛋不大很小但家里人都舍不得吃,这是用来赶集换盐巴和其他东西的。
这集每逢一旬也就是十天有一次,一个月有三十天,那集市一个月就有三回,分别是一三五这样的单日。
家家户户存着的好东西都跑到集市上去换自己要的东西,这集不在县城毕竟路途太远了。
通往县城一条必经之路的官道,离着她们上水村步行有一个小时的路程,这周边村子得村民都会去那里换东西。
她和张小米一起出了院子准备去小河边找找,小米这个名字她挺喜欢的,叔父家的这个女孩和她一样基本也不怎么说话。
她俩说不上好不好,但不打架是真的。上河村有一条两丈宽的河,河水清澈高度也就一米左右。
河边的石头缝里经常会有各种黑漆麻乌的爬虫,她看着恶心又害怕,每次来她都负责找张小米负责抓。
张小米的胆子比她大多了,从家里到河边能走十多分钟,这回河边已经陆陆续续有孩子在这玩了。
她俩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缝里找,偶尔出现大的爬虫她吓的浑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张小米就会迅速用大脚丫子一踩,毫不害怕的用她皮包骨的小手拿起放在罐子里。
她看着张小米自然而然的举动,只觉得这女孩太厉害了。
张小米比她能干,八岁的年纪瘦的皮包骨,却每天都跟着万叶子上山挖野菜从来不耍尖耍滑。
她这具身子的灵魂都快四十岁了,这一个月无论是上山挖菜还是下地捉虫,她都赶不上张小米一个八岁孩子。
这么一比较她好像只会吃……
问题是吃都不会吃,她不认识野菜不认识什么中药,又不会下河摸鱼也不会上山打猎,她就是一个纯纯的大怨种,一个连吃都吃不明白的大怨种。
她能在这里活多久自己心里都没数,一点生存技能都没有,连个金手指也没有,她觉得她快了,快夭折在这个贫瘠的时代里。
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河水潺潺如此美的景色,却也勾不起她活下去的希望。
或许早死早超生,如果真要这么一直饿下去还不如死了算了,死了起码不知道饿的感觉。
不是她不争气,实在是她不知道如何在这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里争气。
她一个现代女性没有很高的学历,又没什么特殊的本事,来到这样的地方指望着她发财致富是不可能了,能解决温饱都算是老天爷开眼了。
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就看见张小米手指往家的方向比划了了一下,率先抬脚就走了。
她起身拍拍屁股,一前一后跟着张小米往家走。
张小米先把虫子扔进鸡窝,转头在墙根底下背起破筐,她呆呆的看着张小米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点什么,只知道张小米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家里就三个破筐被李桂香和万叶子背走了,剩下一个被张小米拿了,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张小米背着筐子往外走,她紧紧跟在跟身后,她很想问一句要去哪里?
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算了,问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跟着一起,还不如留点劲少说话多保存点体力才能没那么饿。
她俩本就是孩子人小腿短再加没劲,跟着张小米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她猜出来张小米要去哪里了。
从家里出发走十分钟左右到河边,河中间石头铺出了一条路,走过去再过十几分钟就是上河村背后靠着的大山。
连绵不绝的山脉一眼望去层层叠叠,村民是不敢进山里面的,听说里面有好多可怕的动物会吃人,上水村也没有猎户。
村里女人们带着孩子一般都在山脚下挖野菜,有时候野菜被挖的太快了,在山脚下实在挖不到了,女人们大着胆子也只敢爬到山腰部位,再多一步都是不行的。
村里的女人们差不多都在此时过来挖野菜,张小米带头过了河走了一会到了山脚底下,她倒是没着急去找万叶子,很尽职尽责的开始低头寻找有没有可以吃的野菜。
她不认识野菜但貌似张小米比她认识的也多不哪去,一般跟着大人或许能认识的多一些。
偶尔能看见一小片开着黄色小花的菜,李桂香管这叫还阳草。
张小米就会蹲下身子,把黄色的小花菜摘下来扔进破筐里。
其实老张家后院也种着菜,有葵菜、韭菜、水芹、小葱。
这些菜基本家家都种,秋天还会种白菜,这里真的没有电视或是书里讲的,有那么多青菜种类。
或许有但村民们只认识这些菜,而她活在新世纪的人就更不认识这些东西了。
她看张小米挖什么她就跟着挖什么,找李桂香万叶子这一路,她跟着后面捡的不多,刚刚莫过筐子底部。
她们找到两个人的时候刚赶上两人准备下山了,她们又跟着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山。
回家放了筐子两个人就去菜地浇水,然后她和张小米负责把野菜分类清洗放灶房去。
活没有多少但一路下来她已经呼呼冒虚汗了,胃里没有食物就算不干活多走会路也发虚。
她手抖的不行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张小米又开始扫起院子,明明人不大拿着大扫把跌跌撞撞的,仍咬着牙努力的干着活。
她看着这样的张小米内心的敬佩油然而生,这是怎样的孩子这么能干。
她浑身突突的厉害,起身去灶房舀一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个水饱。
又舀了一碗水端着出了屋,拍了拍扫地的张小米。
她回身眼神瞄到我手里的碗,她好似明白怎么回事了。
嘴角微微勾起有了点笑模样,接过她的碗仰头也喝了个精光。
她不经意瞄到张小米端碗的小手也在抖……
饿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张小米也饿却还坚持干活,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这孩子。
明明瘦的跟她一样皮包骨似的,可内心却跟一棵小树一样坚强不息。
以上了年纪的她来说,很喜欢这样独立能干的的小女孩。
原本绝望的内心竟然有了丝丝缕缕的力量,或许她也能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只要她跟紧张小米,学着她去干活、挖野菜、咬牙与饥饿抵抗,或许她真的能活下去。
原本绝望了一个月的内心,此刻终于有了一丝能量,接下来的几天她跟着张小米,去河边抓虫上山摘野菜,虽然饥饿让她浑身无力,可每当看见张小米的韧劲,她咬着牙继续坚持。
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饥肠辘辘伴随着胃里的绞痛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活干的越多消耗的体力就越大,胃里需要食物补给,这副小身体似乎因为长期的饥饿已经有了胃病。
好几次在蹲在河边捡虫子,一起身一阵眩晕差点摔倒在石头上。
直到有一天……没等她摔倒,就见在她前面的张小米整个人就摔倒了。
她慌忙跑过去用尽力气扶起张小米,拍着她黑红的小脸,不明白她怎么就昏倒了?
她根本没有力气背起她,只能向河边聚在一块玩的小孩喊着救命。
孩子们都围了过来,大一点的孩子纷纷帮着抬起张小米,就这么一路给张小米抬回了家。
王老婆子吓一跳,赶紧指挥着一群孩子把张小米放在她屋里炕上。
孩子们忙乎完已经满头大汗,本就是夏天够热的再这么一忙乎全都累够呛。
王婆子指挥她赶紧去灶房给这帮孩子倒点水喝,他们也没客气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后就跑了。
王婆子坐在炕边看着还没醒过来的张小米,给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有点着急“丫,找你李太公来一趟。”
她忙点头转身往村东头老李头家跑,老李头简单的头疼脑热倒是会治一些,再难得他也是不行。
但村里有这样一个半吊子,对村民来说就已经是件天大的好事了。
老李头年纪大了也不需要下地干活,地里那点事都交给两个儿子去干了。
他此刻坐在草棚房子的角落处,躲着阳光收拾地上孙女采回来的草药。
她直接冲进院子,不是她不想敲门实在是老李头家的大门是树杈围着的,只要轻轻一推就开了。
“太公、太公,快救救我妹妹”她一把拽住老李头的胳膊往外拽。
老李头坐着的身子被她拽的一个趔趄,有点恼怒的瞪她“你这死丫头干啥嘞这是!”
她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点着急“太公您快去我家,我妹妹小米在河边昏倒了,刚抬回家还没醒,大母让我请您去一趟。”
老李头听完这才站起身快步跟着她往外走“咋昏倒嘞?饿的?”
她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老一小很快回到老张家,老李头进了屋看见炕上满头大汗,脸色通红的的张小米,他老脸皱成一团不明白这孩子咋了。
上前仔细看了看,抬起张小米皮包骨的胳膊对着一脸着急的老王婆说道“这是发痧嘞中暍喽,快打凉水给她擦擦,多喝些凉水。”
老王婆子一拍腿“这咋还发痧嘞!快丫去打水!”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小跑去灶房破水缸里,舀了一木盆的水,摇摇晃晃端着进了屋。
王老婆子从炕柜里拿出一个灰色的破布头,沾上凉水稍微拧一下水就给张小米擦脸。
老李头“丫你再整一碗水来!”
她再次跑回灶房舀了一碗凉水回来,老李头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抬起张小米的头,一大口水就喷在她脸上。
她……
张小米脸上湿漉漉的,老王婆子开始给她擦胳膊,腋窝,反正暴露在外面呢都擦了。
张小米开始有了反应,老李头抬着她的头碗贴着她的嘴。
张小米有意识的开始大口大口喝水,没一会脸好像就没那么红了,身上起的红痧没那么刺眼了。
王婆子心里石头落了地抬头“她太公亏着有你嘞。”回身赶紧从炕柜里掏出五个鸡蛋,用一个破布头包起来转身递给她“送你太公回家嘞。”
老李头摆摆手,对于这几个鸡蛋他也没推让。
村里谁有个头疼脑热找他,都是拿食物答谢的,村里有钱的人太少了。
这五个鸡蛋回家打成汤,够一家子人补养身体了。
一路上她心里沉甸甸的,张小米那么坚强的孩子难受也不知道说一声,就知道闷头干活她才八岁,这么点的孩子在现代那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贝,在这个时代却早早的就要背负起这么重责任。
她无声叹气有点灰心丧气,一是灰心来到这个世上,二是灰心自己竟不如一个八岁的娃娃坚强,这怎么能不叫人灰心呢,她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一路送老李头到家放下鸡蛋道了谢,她不想回家,一个人茫然的就走到了河边。
她坐在石头上看着脚下清澈的河水,突然泪雨滂沱……她想回家。
虽然在现代她也不富裕,甚至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别说房子一个正式的工作也没有。
活的自以为也挺艰难,可如今和这里比起来她觉得以前的生活就是天堂,哪怕没有钱没有房子,可条件没有这么艰苦。
她无声的呐喊“老天爷我究竟做错什么了?你非让我来到这个世界?难道就因为我总唉声叹气没钱没房没车,你就给我扔到这个鸟不拉屎人迹罕至的地方么?”她低头喃喃自语“我错了……错了还不行么,我再也不嫌弃自己没钱没房没车了,只要让我吃的饱饭,我再也不嫌弃了行么……让我回去吧。”
老天爷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突然让她眼前一亮回到现代,她还是默默的坐在石头上呜呜的低声哭泣。
眼泪模糊了双眼,鼻涕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她很想抬起袖子擦一擦……可到底是忍住了。
捏着鼻子使劲醒了醒,十分不情愿的起身来到河边洗把手。
这回也没了那么悲伤的心情了,果然心情不好时大哭一场也是很好的发泄途径。
突然河里有一道亮光闪了闪,她有些模糊的眼被闪的有些睁不开。
闭上眼缓了一下再次睁眼,发现就在自己洗手前方河底反出一道亮光。
玻璃?应该不能,这时候哪有玻璃呢。那是什么会反光?
鬼使神差她脱了草鞋踏入温热的河水,寻着发出反光的地方,她蹲下身子手伸进河水里……
嘶~手指突然一痛迅速收回,指头被划出一道血口子……
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捡个东西都能划出血她真是无语极了。
重重叹口气她再次伸手进入河底,摸起刚刚反光的一块石头。
圆圆的白色小石头很光滑拇指大小,倒是挺袖珍,她手指捏着石头对着太阳光方向,眯着眼看石头,里面似乎还有一丝丝的纹路。
这也不会发光啊?也就是石头还挺好看真奇怪,本就划伤的手指捏着小石头反而血流的更多。
嘶~她抽气换成手掌握着小石头。
回到岸上坐在石头上,甩了甩湿漉漉的脚丫子,想着再风干一些再穿草鞋。
被这么一打断刚刚五味杂陈的心此刻好受多了,翻开手掌看石头,好像没有刚刚那么白了隐隐透着一股光泽,纹路似乎更清晰一些了。
这小石头她还挺喜欢的,脚丫子晾干她穿上草鞋准备回家看看张小米怎么样了。
老爷子虽然不能下地干活,但每天也愿意去地里看看两个儿子干活。
今个他也去了,所以下晌带着几个人一起回来了,老爷子看了一眼孙女没什么大事就上炕打盹。
作为大伯和大伯母自然也要看一眼,见张小米虽然虚弱可面色倒还行也就没说啥,张大顺回屋直直腰,李桂香就去灶房做饭。
张大安抱着姑娘回了自己的屋,万叶子端着碗守着姑娘给她喂水。
虽没有大哭但眼圈也是红红的,毕竟谁生的谁亲,虽是发痧但谁不明白这是大热的天在外面干活受的罪。
晚饭王老婆子拿了个鸡蛋,让李桂香给张小米煮一个养养身体。
看着鸡蛋李桂香吞咽口水,她还是过年那天吃了一个肥油炒鸡蛋特香。
一年到头她最盼着就是过年,能吃上鸡蛋也能吃上点肉。
这鸡蛋就一个她也想兰花吃一个,但她知道这是小米病了要补身子才能吃的。
她没说什么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进瓦罐里煮,张兰花回来的时候先去东屋没看见张小米,这才去了叔父屋里。
她站在炕边看着张小米虚弱的小样,心里挺心疼的,她挺喜欢这个孩子。
她摸摸张小米干草一样的头顶“你要快快好起来,阿姐给你摸鱼吃。”
张小米没说话两眼亮晶晶的看她微微笑着。
她想好了一定要去摸鱼,她经常看村里那帮男孩子在河边摸到一些小鱼,他们能摸到她也能。
叔母不赞同的叮嘱她“你可不能下河,那河深着嘞。”
对大人来说那河最深处顶大天到腰,可对兰花这么点个头来讲那河可是能要她命的。
她点头“嗯叔母。”她一定要去。
晚上张小米自己在屋里吃的饭,她端着着野菜汤在院里吸溜,一边想该用什么东西摸鱼呢?
倒也不是张大顺他们不想吃鱼,实在是河里能抓到的鱼特别小,连个巴掌大都没有,所以他们也不费那功夫,毕竟地里还有太多活,忙乎一天晚都直不起来了哪还有精力下河捞鱼呢。
吃完饭李桂香喊她睡觉,她借口还不困一会睡。
李桂香嘟嘟囔囔了几句才进屋跟张大顺睡觉去了。
不早点睡一会就该饿了看你咋办,这是李桂香进屋之前叨叨的话。
她坐在院子里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头上得汗,最终选定了破筐当捕鱼的网。
虽然破筐摸鱼有点儿戏,没办法这是家里唯一能当工具的东西了。
她背着筐脚步放轻,一步一回头确定屋里人都上炕睡觉了,她快步往河边走。
以前看书形容村子里吃完晚饭就聚在一起八卦,她真想说那都是扯淡。
吃都吃不饱上哪扯犊子,村里人基本都是吃了晚饭就赶紧上炕睡觉,生怕再挺一会就饿的睡不着。
不知道里长家是不是这样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来到河边,此刻没有白天孩子们欢腾的笑闹声,此刻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河边,还真有点凄凉以及害怕。
四处都是山再来个没有人烟,换谁谁都怕。
可她今天是壮着胆子来的,不摸到鱼不成人!
即使太阳快落山了河水也是温乎乎的,她脱了草鞋一步一步往河里深处走,直到水莫过她的腰,她就不敢再往里走了。
筐子里她扔了两块大石头,然后把筐子沉入河底。
她退后了几步,如果真有鱼进去没有盖子,是不是她过去了鱼也会跑出来?
算了不想了,现在就是可惜没有点鱼食,要是能扔里一点东西就好了,鱼肯定顺着味就能进去。
她总不能一直站在水里,不能打草惊蛇,她返回岸边湿答答的坐在石头上,等着愿者上钩的鱼。
她不是没有生活技能,在现代如果说她有什么优势,可能一会销售的技巧,二开过养生馆会艾灸和经络学位按摩以及美容,三会做饭做的还不差。
这就是她全部的技能了,剩下的什么辨认百草、种地、武功、认野菜、摸鱼、打猎、诗词歌赋她是一样不会。
不能说她没文化,怎么也上了九年义务教育,后因为家庭条件问题上不起高中了。
就这样的她想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存,好像除了种地或是做点小营生,再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她想,小营生也谈不上了,毕竟连个本钱也没有,她又才九岁上哪整营生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西斜红霞布满半边天空。
她起身再次进入河里,心里期待又紧张甚至有点不敢看,生怕自己会失望。
可……最终还是失望了。
啥也没有,没有。
恨恨的踢了筐子一脚天要亡她!
叹气,将筐子里的石头拿出来,她不敢把筐子放这里一夜,毕竟泡一宿这筐子就废了。
看来不成功便成仁,今晚她真不是人了。
垂头丧气的往家走,胃里又开始了火烧一般的难受,她握拳顶着胃部,再这么下去她就要饿死在这个地方了。
到家后她衣服还有点潮气,她坐在院子里等衣服被她身体彻底蒸干爽了才回屋睡觉。